章28 文廣

孫琬祎沉默了一會，突然站了起來。

李小琪目光随着她的身形，她愣愣地想伸手去抓，像是在挽留，又像是去抓最後的救命稻草。

“是，你大可以否認，否認我們不是一路人，否認一切，說你什麼都做不到。”孫琬祎來回踱步，咬着嘴唇。

“你如果真對一切都不抱希望，現在又在痛苦什麼呢？”她猛地回身，尖銳問道。

“真認命的人對别人的一切都不在乎，可你分明不是。你在乎别人是否在乎你，在乎别人對你的态度，你明明有想要的東西，卻隻是不承認。”

“你覺得我好像得到了很多，我熬夜寫腳本，被人挂超話罵的時候你看到了嗎？”孫琬祎苦笑，“你不能隻看見賊吃肉，看不到賊挨打。”

“我如果有你那麼多粉絲，我才不在乎别人怎麼說我。”李小琪生硬地說。

“可我也因此錯過很多其他事情，拍視頻占用了我太多精力，我用來學習的時間被擠壓到很少很少。人家說大學生活悠閑美好，可我根本一點都感受不到。其他人在想着出國，想着實習，可我疲于應付下一次更新，連為未來做打算的時間都沒有。我甚至失去了很多和你在一起的時間。”

李小琪不語。

孫琬祎又蹲下來，捧起李小琪的臉，認真看着她。

孤寒春夜，兩個女孩在空無一人的宿舍樓下對視着。

“你看，不管是誰，都不可能擁有所有的東西。看上去有所得的人，必然也會失去很多。你看起來那些在山頂的人，也是花了時間爬上去的。當然，他們有人可以坐纜車，有人有登山杖，但是仍然有很多靠雙腳爬山的人。”

“可我爬不到山頂怎麼辦？”李小琪痛苦地問。

“那就坐在台階上歇一歇。我就是這樣啊，我想做很厲害的up主，可是我到現在其實也就攢了30萬粉，離真正的大up還遠得很，而我甚至連下一期視頻要拍什麼都沒想好。

但我仍然覺得我會實現我的目标，哪怕需要花很長很長時間，我有力氣了就往那裡走兩步，沒力氣就躺下來，哪怕我走不到終點，但那個目标始終在那裡，我會一直記着它。”

孫琬祎說：“所以别害怕，好嗎？我以前也總是害怕，但是往往是害怕阻止我們，而不是事情本身。”

“你說得輕松。”李小琪不知不覺接受了孫琬祎的“爬山理論”，垂眼盯着路面上一隻螞蟻，拖着一粒殘渣溜進了雜草深處。

“可我想去跳個啦啦操，都被人踢出來。”

我連這件小事都克服不了，我又能做成什麼事呢？

初春的蟲聲不鳴，天地一片寂靜。

李小琪苦澀一笑：“你跟我講了那麼多大道理，那你告訴我，如果這件事就是發生在你身上，你又能怎麼辦？”

“如果你能有辦法，那我就信你。”

*

“所以，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

又一次圖書館自習時間，孫琬祎把文廣的事情告訴了賀子睿。

當然，省去了李小琪的那一部分。

文廣上不隻一家學院，如果俄院面臨場地被占的風險，那其他學院也是一樣。

果然，賀子睿也深為此事苦惱。

日語學院排練時，也遇到了被大爺大媽驅趕的事情。日語學院曾想和對方理論理論，結果被指着鼻子罵了回來。

但是，經過賀子睿潛心調研，已經基本摸清了對方的組織架構。

但衆所周知，賀子睿是個不靠譜的二次元。

圖書館研讀間裡，賀子睿手裡拎着根油性筆，敲着旁邊的白闆。

白闆上龍飛鳳舞寫着幾個大字。

“跳舞阿姨們想讓我滾蛋——天才們的文廣争奪戰！”（1）

對面桌後，唐哲心無旁骛做着考公的行測試卷，手邊一個電子鐘在計時。童源在寫形勢與政策講座報告，手指在鍵盤上噼裡啪啦打着字。

兩個人一人豎了一隻耳朵，一心二用聽着賀子睿的“作戰方案”。

隻有孫琬祎還比較專心，為表示對一條戰線上的同伴的尊重，兩手交疊放在桌上，随時準備捧場鼓掌。

“據我多方打探，文廣上的廣場舞群體分為三大幫派：宿管派、食堂派、保潔派。另有吸納周邊街坊住戶若幹，正在快速壯大中。三大幫派由來已久，恩怨不斷，使江湖充斥着血雨腥風。”

賀子睿敲着最左邊的一個紅色小人。

“範大姐，保潔幫領頭人，聽說是咱學校保潔服務的承包主管。出沒時間為下午五點之後，脾氣較兇，人稱——”

賀子睿轉了個圈，手臂一揮，堅定往前一指：“帝國絕兇虎！”（2）

“太中二了。”童源吐槽。

孫琬祎急忙捧場：“但是很貼切。”

唐哲從題海中擡起頭，默默瞥了孫琬祎一眼。

賀子睿指着中間的黃色小人。

“食堂幫領頭人，人稱李大爺，出沒時間為晚上七點半到八點不等，教工食堂掌勺大爺，聽說前幾年曾不小心炸過鍋爐，人稱——”

他又重演了一遍剛才的情景，中二地喊出了“帝國破壞龍”。

他指着最右邊的藍色小人。

“最後一個，宿管幫領頭人，趙阿姨，出沒時間不定，但結束時間為晚上九點半之前，危險指數八顆星。人稱——‘聲音很大的人’！”（3）

“怎麼畫風突然變了？”孫琬祎疑惑。

“因為她是我們樓的宿管之一，每次查寝前都在走廊口喊一嗓子，于是一走廊的宿舍都能聽見。”唐哲解答道。

唐哲剛做完了一份行測卷子，從容扣上筆，順手将還沒走完的電子鐘歸零。

“哦。”孫琬祎恍然大悟。

童源嫌棄地看向賀子睿：“這幾個‘人稱’指的是你自己吧？”

“不要在意這種細節。”

唐哲開始對行測答案，一目十行。

唐哲邊看邊問：“所以，下一步計劃是什麼？”

賀子睿正愁妙計無人捧場，正憋得難受，可巧有人問到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