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子睿和童源分别向登機口走去,一個向左一個向右,留孫琬祎和唐哲在原地。
“别忘了繼續做視頻!回來給你們帶秋葉原的禮物!我們香波地群島再會!”
*
唐哲和孫琬祎叫了輛網約車回學校。
唐哲上車後以手支頤,顯出些困意。
“你昨晚沒睡好?”孫琬祎問。
“嗯。”唐哲聲音有點含糊,“昨晚一直聽賀子睿排練。”
“排練什麼?”
“怎麼和童源告别。”
昨晚,賀子睡不着,找劉一鳴打遊戲打到兩點鐘,氣得章城拿枕頭砸他倆。賀子睿蒙上被子後還亮着手機,半天悠悠發過來一條微信。睿
【哥們,你說,我明天要不要正經點道别?】
于是唐哲前半夜被迫聽他精心設計,怎麼跟童源碰面,要怎麼不經意地表現出不舍,該在哪裡停頓,哪裡留白,怎麼使用語氣詞。
孫琬祎哭笑不得:“他排練一晚上就這?”
她為賀子睿掬一把同情淚,青梅竹馬彼此太熟了,熟到想正經都正經不了。
唐哲接着說:“……到了後半夜,克裡斯又打電話過來,哭訴他和蔣妍分手的事情。”
克裡斯是剛接到蔣妍的分手電話,一臉蒙蔽。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到淩晨三點還沒睡着,于是也來找唐哲談心。
他覺得茫然,蔣妍和他以前遇到的女生都不一樣,她堅持自我,不肯為他人改變,好像自己無論做什麼,都撼動不了她的内心。
“你們東亞人好像就是這樣,無論嘴上說的多好聽,内心其實根本不相信‘愛’。”
孫琬祎沉默:“你也認為妍姐分手太草率了嗎?”
唐哲搖了搖頭,一如昨夜在電話中那樣。
“過去的經曆早就了現在,每個人有自己看待世界的方式,并且不會改變。”
如他的母親破釜沉舟般想将他護在自己的羽翼下,他的父親多年不回家放任妻子折騰,他們以為自己是在表示愛,但隻讓親近的人感到窒息。
所以他還是逃離了,背叛了母親的愛,于是媽媽也來阻撓他考取部委。
明明是親密的人,卻總是互相傷害。
“可是,”孫琬祎定定地看着他,“如果人永遠無法改變,那我們學外語有什麼意義嗎?”
昨晚與蔣妍操場談心後,她回去在床上翻來覆去很久。她知道蔣妍也沒睡,斜對面的床簾縫隙中透出幽幽的手機光亮。
蔣妍并不如她自己形容的那樣灑脫。
隻是她自尊感太強,察覺到可能受到傷害,便先自己主動推開。
所以忍到早上天蒙蒙亮,孫琬祎就從床上爬起來,跑到蔣妍鋪前。
“如果人是無法改變的,那我們的意義是什麼?我們學外語,不就是為了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大一時我要轉專業,你說學語言是為了交流,我們是溝通不同國家之間的橋梁,可以将自己的文化、精神。那麼,當你遇到事情的時候,你卻在逃避溝通。”
蔣妍剛起床,被她一頓輸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你又鑽什麼牛角尖?”
但孫琬祎是認死理的人,蔣妍也早就領教過。孫琬祎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會一直擱置在那裡。比如俄語系很多學生都是調劑過來的,但是大家經過一個暑假的調理,基本都認命了,開學之後一邊抱怨一邊照樣背書背詞。
但孫琬祎不是,她想不明白學外語的意義,于是就沒有動力去學。她試圖轉過專業,參加過很多學長學姐的講座,她磋磨了很多時間,一定要弄清楚自己學習的意義。
蔣妍愣愣看着她。
許久才說:“這不一樣。”
這不一樣,蔣妍一直是這麼說服自己的。
曾經有個試驗,給熱帶雨林的原始人放電影,他們對影片裡的科技無動于衷,卻對角落裡出現的一隻雞激動不已。原始人類從未見過汽車,因此也就不知道它的精妙,但雞是他們日常生活中能見到的,因此在他們的認知之内。
正如夏蟲不可語冰,長在佛羅裡達的白人青年不會知道東亞小鎮宗族社會下的女孩如何理解愛情。人類無法認知自己從未經曆過的事情。
“真的嗎?”孫琬祎說,“但我們有着一樣的頭腦,有着共同的對于未知的好奇。我們不能夠互相理解嗎?”
她似乎是對面前的唐哲說話,又似乎是在對着幾個時辰前的蔣妍。
車輛飛馳,燕甯機場國際航站樓遠去。那裡每天都有許多國際航班,世界各地不同膚色不同背景的人們來往于這座城市。
巴黎聖母院敲響黃昏最後一道鐘聲,紅場的教堂上驚飛起了成群白鴿,落羽墜入時代廣場的璀璨光影,化作夏日祭時懸崖邊綻放的金魚花火。
世界是相連的,南美的蝴蝶煽動翅膀,或許能引起得克薩斯州的一場飓風。冥冥之中的連結或許比我們能認知到的更加緊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