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四人的郁悶隻持續到演出開始。

舞台驟暗的刹那，追光燈如煙花炸開。

整個現場瞬間靜默，随即爆發出驚人的歡呼。

今年的跨年晚會主題是傳統文化與科技交融，所以采用了很多VR和AR技術，風格則是賽博朋克風。

全息投影出的詩詞似瀑布般從天而落，水瀑之中，虛拟歌姬踏光而來，腳下是熒光棒海随節奏翻湧，她腳尖踩于虛空之上，如敦煌飛天衣袂翻飛。

古人将瑰想留于莫高窟的石壁，而今人将其複刻于萬人眼前。

演出場地的氣氛高漲，歡呼震耳欲聾，孫琬祎感腳下地闆都在震動。前排，穿着國風潮牌的年輕人們在瘋狂搖着應援扇，紅色的流蘇在她眼前閃動。

電子鐘跳向23:59時，穹頂突然炸起電子煙花，錦鯉遊過天河，又化作光點。

霎時天河傾落，星墜如雨，天空飄下虛拟的金粉。

雖然隔着很遠，但觀衆還是站起來，向天空伸手，迎接下一年的好運。

孫琬祎跟着人群站了起來，接住一把碎光。

如夢亦如幻，如電亦如露。

當做如是觀。

小學放暑假時，她爸曾搖着蒲扇跟她念過這句話。

蟬鳴聲中，她爸躺在老槐樹下的躺椅上，搖頭晃腦跟她賣弄學問，說世間萬物變幻無常，如泡影一般，所以不能執着于外物。好比你爸，雖然沒掙着大錢，但衣食不愁，業餘能一直搞點自己的國學愛好，也知足了。

她吸着棒棒冰，白他爸一眼，說，那這句話也能反過來理解，正是一切如泡影，所以變化才是世界本質。佛祖是想告訴我們，與其在變化中苦求永恒，不如接受須臾夢幻。人生是由許許多多個美好瞬間組成的，所以你應該允許我和同學去水庫玩。

“存在”本身并沒有意義，意義是意識的産物，隻有人才能賦予意義。

過去的她想不到此時此地，自己會在人群當中歡呼。

但正是過去無數個瞬間穿過時空，最終成為此時此地的她。

“許個願！”

她突然打開手機攝像頭，放到好朋友面前。

童源沖着鏡頭大聲喊：“明年拿百大！”

周圍人潮聲音洶湧，但她吼得比他們更大聲。她的脖子都憋紅了，下午精心盤的發髻快散架了，她蹦起來，不甘示弱，結果一腳踩空，撲在孫琬祎身上。

兩個男生趕緊來救。

孫琬祎直接倒在唐哲懷裡，倒下去的瞬間，她摁了快門，記錄下童源張牙舞爪的樣子。

“啊！！删了删了！”童源大叫，還被賀子睿拉着就想撲過來。

孫琬祎躲到唐哲身後，童源比唐哲矮了一個半頭，氣得在唐哲前面跳腳。

唐哲指了指童源後面，試圖禍水東引：“他也拍了。”

童源一回頭，看到了賀子睿還沒來得及放下的手機。

下一秒，現場響起賀子睿的吱裡哇啦的慘叫。

孫琬祎從唐哲身後探頭，又拍了一張。

“她要現在回頭，我可救不了你了。”唐哲瞥見她的動作。

“這不是有你當沙包嗎？”孫琬祎理直氣壯。

無人機矩陣啟動，在天空變換花樣。最終零點鐘聲敲響後，組成了“新年快樂，一夜暴富”的字樣。

耳邊是歡呼的人潮，認識不認識的人在互相祝賀。

賀子睿龇牙咧嘴地回來了。他們在人群中舉起手臂，青春在熱烈中恣意燃燒。

“新年快樂！”

晚會到十二點多才結束，他們又在最後和人合影留念，等着領取紀念品。

等回到賓館後，已經快兩點鐘了。

雖然困到眼睛睜不開，但是幾個人精神頭還是很足。

回到房間後，童源還和孫琬祎呱呱地說着話。她倆連衣服都不想換，和衣往床上一躺，仿佛是醉酒晚歸的人，到最後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孫琬祎想起大一軍訓時，她和童源是上下鋪。那個時候兩人剛發現彼此興趣愛好都很接近，童源喜歡跟人分享，隻要一想到什麼好玩的，就從下面踹一下床闆，不一會，孫琬祎就會從上鋪探出頭。

不過現在，沒有夜巡的人來查她們了。

孫琬祎的困意浮上來。

“希望我們能一直是朋友。”

她喃喃地說，陷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