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歸吵架,但王夫人善識大體,并不肯落個苛待庶女的污名。故而次日量體裁衣、讓管家嬷嬷開庫房取綢緞,連徐甯徐婉一并算在内。
徐甯得了實惠,對這些花把勢就不怎麼看重了——衣裳不過是面子,可在這内宅千百雙眼睛盯着,打扮得花枝招展并無益處,反而徒添麻煩。
遠不如銀子用途廣泛,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即是。
何況嫡母名義上給諸位小姐一同裁衣,可明眼人都瞧得出,徐馨才是其中主角:她要出嫁了,不多做幾身鮮明彩煥的衣裳怎麼能行?王府居大不易,她代表的也是誠意伯府顔面。
徐甯微微欠了欠身,含笑道:“大姐姐先挑吧,咱們不着急。”
徐婉頂見不得她這副奴顔婢膝模樣,誰跟你咱們?
她卻是不懂謙遜的,揚眉上前,就在那一籮筐絲線捆着的布匹裡挑挑揀揀起來,“正說今年開春的衣裳怎麼還沒送來?隻當太太忘了呢。”
内涵王氏怠忽職守——雖也是事實,可誰不知裡頭苦衷?歲末溫妃娘娘才派人來提親,兩邊拉拉扯扯,又得忙着三書六禮,可不就得小半年工夫?
王氏才不信婉丫頭會沒衣裳穿,方姨娘得寵多年,老爺私自賞她的體己便數不勝數,還為一匹布斤斤計較,真是貪得無厭!
徐馨沉下臉,她早煩透了徐婉這告狀精,自己那天不過潑了她一點湯水,就大驚小怪到父親那兒告狀,害得爹娘起了龃龉——她再糊塗,也知道誠意伯跟王氏之間貌合神離,可身為子女,哪有不期盼家庭美滿的?她不能怪父親耳根子軟,便隻有恨方姨娘母女狐媚挑唆了。
徐馨淡淡道:“放下。”
徐婉哪裡肯,她覺得手上這匹布質地青嫩,正合自己的膚色,聽說還是蘇州來的宋錦,愈發愛不釋手。
徐甯輕咳了咳,看在同是庶出份上,忍不住教她個乖,“二姐,這是溫妃娘娘賞的綢緞。”
意思等做成衣裳,得去溫妃跟前謝恩的,總不能娘娘那兒無法交差吧?
往小了說是徐馨丢面子,往大了說整個伯府都得受牽連。
唇亡齒寒,徐婉知道厲害,隻得依依不舍放下,心下着實惱恨:娘娘之所以提這門親事,聽說是曾祖父曾對溫家有大恩,不但将溫老太爺從死人堆裡救了出來,後來還不辭奔波幫着溫家平反,因此府中人口得蒙大赦,娘娘也才有幸進宮。
如今娘娘的日子好過了,便想起當初的一飯之恩來,說到底不過是回報徐家,跟娶誰什麼相幹?徐馨之所以脫穎而出,不過仗着她是太太所生罷了。
而自己就因為托身在姨娘肚裡,錯過如此良緣,徐婉想想便不平衡。看着眼前花團錦簇的貢緞,更覺得自己如小醜般,不過是旁人眼裡的陪襯。
那廂徐馨冷着臉挑完,又随意揀了幾匹妝花緞子扔到徐甯懷中,徐甯嘴上謙辭,實際好處一點沒少占,都叫半夏給接過去了。
等徐婉回過神來,眼前剩下全是些暗沉老氣的料子,這還挑什麼挑!
憋了滿肚子火無處發洩,又不便對大姐姐開炮,徐婉隻能找徐甯晦氣,“三妹,聽說文先生送了你一套文房四寶?所值不菲。”
徐甯望着她那雙不懷好意的眼睛,心想她是如何得知的?莫非方姨娘如此神通廣大,府裡府外都遍布人手?
又或者,是文思遠自己走漏的消息?想将他倆溫水煮青蛙似的綁在一塊,等謠言越傳越烈,父親不得不捏着鼻子将自己許配過去?
徐甯心裡轉了千百個彎,面上卻不露聲色,“确有此事,但我已命人退回,想必先生弄錯了。”
徐婉毫不掩飾幸災樂禍,“我瞧着未必是誤會,先前咱們一起上課時,先生便對你格外垂青,回回點你起來提問,連你的功課也看得格外仔細,怕不是日久生情了吧?”
雖說老太太本就有意指婚,可婚姻大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人怎麼想是一回事,私底下也得規規矩矩,謹守着男女之大防,若是暗通款曲眉目傳情,傳出去豈不叫府裡蒙羞?
是人都難免八卦,徐馨也來了精神,“真的嗎?文先生心悅三妹?”
文思遠确實生得玉樹臨風,但因是長者,又隔着師徒之誼,徐馨往日隻拿他當夫子看。如今想想,姓文的的确對三妹格外注意,那一份殷切體貼,是對旁人都不曾有的。
徐馨莫名有點不舒服,她習慣要當這世上最好的,人人都該愛着她捧着她才是——但,反正她都要出閣,無謂因這點小事鬧得不痛快。
徐馨難得拿出長姐風範,“文先生也算是個實誠人,若三妹也對他有意,或者我可以幫忙說上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