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飛雲不知道自己如何問出了這個問題。
胸腔悶得似快要窒息,卻還有力氣尋求究竟。
他如願得到了答案。
“我不厭你。”這個問題,許知絕可以回答。“也不恨你。”
不論前世還是今生,她從未厭惡過他,也從未恨過他。
不厭他,不恨他就好。
看多了修真界有記載的無情道隕落的事,恨也好,厭也罷,都不該,也不能。
就該這樣,對他毫無感情才對。
葉飛雲在高興,也在難以遏制地察覺到痛。
不厭他,也不恨他,那為何又要殺他呢?
明明前幾日,在玄雍城時,她還在他懷中。
他突然想到什麼,剛出玄雍城外,她說,‘她要欺負他的’;而她欺負他的開始,便是他吞噬了師姐的靈草,被收為侍從之後。
所以,還是因為,那株靈草嗎?
是他自以為是地以為,他和大師姐的關系,歸于平靜。
她‘欺負’他,他受得住,也不以為然。
卻又在他擔心時,搞亂了他的頭發,說‘呼噜呼噜毛,葉飛雲’。
她讓他抱她,或許也是一種她自以為的欺負。
隻是他誤解了。
原是他奢求不到,所以自欺欺人。
因那一株靈草起的嫌隙被填平後,或許她會放他離去,離開鹿隐峰,離開名叫許知絕的大師姐。
又或許她忘了這件事,他便可以繼續呆在鹿隐峰上,默默地守着她。
他會守好自己的界限。
守着一輪明月,望着那一輪明月。
葉飛雲無聲地在笑,他面上的笑容還是那般,清風月朗,溫和如昨。
隻是心中在狂笑,笑得他丹田内的小元嬰,緊皺着眉頭。
小元嬰睜不開眼,落了一身冷汗。
“師姐,殺了我吧。”他望着她,眉間血色,卻暈染着柔和的月光,似在引頸自戮。
是前世,還是今生?
許知絕未動,無吟劍劍尖卻輕顫出一聲铮鳴。
鹿飲台上,他跪在她身前,也是如此說。
‘師姐,殺了我吧。’
他為何總能如此輕松放棄自己的性命,選擇死在她的劍下。
許知絕随後想到,她不該給出葉飛雲兩個選擇,她本想一項必死,一項還有活着的機會,葉飛雲定當會選擇還有機會活着的那一項。
但他沒有選。
她就該直接将他打入崖下,做什麼給他選擇。
“你想死在我手裡?”
“是,我想死在師姐手裡。”葉飛雲語氣肯定,随後道,“若有可能,待我死後,望師姐能焚燒我的枯骨,将骨灰埋在北疆行忌城外一個名叫岩桂村的小村中。”
他還交代起了後事。
岩桂?許知絕耳朵癢了癢。
許知絕動了動嘴唇,思索着找理由道,“你應當知曉,我不想髒了我的劍。”
所以給出兩個選擇,想讓你選擇跳下萬骨溝的那一個。
“師姐适才還說,你不厭我,也不恨我。
殺了我,又怎能髒了師姐的劍。”葉飛雲眸中藏着許知絕永遠看不透的深意,專注地注視着她。
“你話好多。”
搞得她不知如何找補。
這是許知絕第二次對葉飛雲說同一句話。
上一次,是在玄雍城地宮中,他不想抱她。
可在玄雍地宮中,也是師姐讓他抱她。
或許他永遠看不明白,大師姐在想什麼。
逼出許知絕第二次說同一句話,葉飛雲莫名笑了。
明明他就要死了,明明他的心髒肺腑,都痛到痙攣。
他昏昏沉沉的,有一種嘔吐的欲望。
可他就是想要笑,笑得熾烈卻溫柔。
“也就此刻。待我死了,師姐也就聽不到我說話了。”
許知絕心說葉飛雲想得太多,至少在‘許知絕’死前,葉飛雲還能對着她說好久的話。
【嘀——】
【檢測到一号女主正在靠近,請宿主速速完成劇情。】
原本被無吟劍跟着的柳聽晚,因為無吟劍突然向西方飛去,以為是許知絕出了什麼事,才會需要召回無吟劍,因而循着無吟劍留下的劍影着急趕來。
這就是許知絕留無吟劍在柳聽晚身旁的作用。
一号女主已經快要到了,而男主還在崖上好好站着。
許知絕長舒一口氣,無奈道,“葉飛雲。”
是你不聽的,所以免不了要受皮肉之苦。
“引鬼氣滔天,
釋十方冤魂,
作萬千利索。”
許知絕紅唇微啟,十五個字,一字一緩,化作鎖咒。
她不僅會修真界的法術,前世五百年,魔界鬼塢,她有何處沒有去過?又有什麼沒有學過?
葉飛雲背後,從萬骨溝下蒸騰而上的鬼氣,原本似雲似霧,一瞬受到咒術驅使,化為利索,根根纏上葉飛雲雙腳手腕,整個身軀,拽他入萬骨溝下。
許知絕看着葉飛雲在她面前向後倒去,原本面無表情。
而後面容一怔。
一隻手,死死摳緊崖邊的石頭。
另一隻手,也攀了上來。
向死不生。
繩索鐐铐加身,鬼氣缭繞,要将葉飛雲拽入溝底。
他雙手緊緊向上攀去,要攀到崖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