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在皮肉裡鑽的滋味實在不算好。
簡俏表面俯首,貌似乖巧配合,實則在心裡痛罵江栩。
結果令人意外。
沒有魔氣。
“都說我不是魔吧。”
一片靜寂中,簡俏突然語氣輕快地開口。
江栩面上神色莫名,難得破開了個名為“愧疚”的口子。欲要開口說些什麼,腰間常年安靜的真傳弟子令猛然閃爍不止,他心道不好,抿了抿唇,最後隻向簡俏扔下一句:“在這裡等我,記住,不要亂跑。”
不僅如此,還将自己的劍童留給了她。
連李長老也面色整肅,收起了原先樂呵呵的神色,繃着嘴角,從原地化作一道劍光離開。
對于這兩人的離開,簡俏有些意外,但同時很快意識到這是個好機會。
防禦如鐵桶般的山門有了巨大漏洞,從中渾水摸魚帶走個人或許根本沒人能注意到。
哪怕她要帶走的是當世最強。
簡俏之所以笃定自己能成功,和魅魔一族“大幻術”的不講理有關。
大幻術作為魅魔的種族天賦,成功施術後,效果十分霸道——除了六翼大天使,無論是誰對上大幻術,一律防守皆失。
不會中招的隻有兩類——剛出生的嬰孩和死物。
哪怕強如魔神,也會有雜念。
可以說,大幻術是魅魔的殺手锏,也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底氣。
可惜的是,大幻術雖強,卻有其緻命弱點——冷卻期漫長。這一次啟動後,離下次幾乎算得上遙遙無期,因此深淵魅魔多為群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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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栩來得很快,但還是遲了。
——護山大陣已破。
顯然,這一次魔族準備周全,且蓄謀已久。
來的路上,他還以為隻是前幾次那樣小打小鬧,根本沒想到這次幾乎動搖了劍宗的安危。
“江師弟,快去後山!”
漫天血雨飄搖。
江栩擡頭,隻見往日的師長陷入了苦戰,如今能抽出身的,竟隻有他一人。聞言,江栩心下一凜,不再耽誤,禦劍向後山奔去。
作為親傳弟子,他知曉不少同門不曾了解過的隐秘。
比如:後山才是昆山的立宗之本,那裡常年住着一位謝姓師叔,這位才是劍宗得以行走世間的殺手锏與底氣。
昆山的生門如果還在,那一定隻在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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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腳下的石闆開始震動時,劍童也坐不住了。
簡俏沒有趁亂跑出去,而是果斷閉眼,在原地吸收情緒碎片。
對魅魔來說,愛|欲是最頂級的“食物”,而暴戾、貪婪、絕望次之。
她已經餓了很久,而外面雙方勢力相拼産生的情緒碎片正好是養料。
待魔息恰好夠釋放一次大幻術後,簡俏并不貪心,隻吃了個半飽就跑了出去。
不久前,她打聽到,自己要找的“謝西樓”就在這裡!念及此,簡俏心下一喜。
可剛一出門,她就被外面的景象驚到了。
幾乎和來時鳥語花香、安靜祥和的畫面風馬牛不相及。目之所及一片殘垣斷壁,焦黑的泥混雜着各種人體組織碎屑鋪成腳下紅土。
有劍宗弟子注意到簡俏,眼裡出現詫異,開口喝道:“魔物兇悍,小友快些離開!”
簡俏表面上點了點頭,腳下卻趁機往情緒碎片最密集的方向趕,她隐隐感覺到,謝西樓必然在那裡。
魅魔天生并不擅長戰鬥,隐匿的本領卻已化至臻境。
很快,簡俏在一處芳草繁盛之地停下。一陣若有似無的清香飄散開,攪得人心癢。
非要形容的話,比那日江栩的小師叔還要勾人。
越往深處香味越馥郁,反倒是地上躺着的屍體呈現塊狀,目測拼不成完整的一具。
待簡俏準備往深處走時,看到了個意料之外的“熟人”。
“你……”
對方臉上被劃了道口子,不時有血液滲出,在看到她時瞳孔震了震。
“為什麼亂跑?”說完,江栩便欲擒住簡俏左腕。
簡俏沒應聲,如今她身體内有了能量,隻輕巧地一側身,便跳将開來,換來白衣少年錯愕的神情。
“你到底要做什麼?知不知道這裡很危險,快跟我走!”
江栩沒想太多,想喚她名字,卻忽然意識到這些天他們甚至沒有互報名姓,嚴格來說對彼此而言都隻算是陌生人。
一個陌生人想找死,根本無需他來管。
想到這,伴着臉上傷口的陣陣刺癢,少年面色忽紅忽白,好不精彩。
但她的确手無寸鐵,是妖魔們微微用力便能折斷的脆弱生命。
江栩甩了甩頭,告誡自己不要同無知者多計較,現下最重要的是把人救出來。
若是平日遇到江栩這類年輕氣盛的小男生,簡俏或許會逗弄一番,但這會卻沒這個心思。畢竟,從始至終,讓她在意的唯有“謝西樓”。
于是,隻猶豫了一瞬,魅魔就作出決定,她果斷避開江栩伸來的手,當場發動了大幻術。
下一刻,大片幻境如泡影鋪排開來,無邊無際,層層疊疊!
這是一場無聲的碰撞。
居魅術之首的“大幻術”,範圍極廣,就連身為施術者本人的簡俏都不清楚具體是多大。但可以肯定的是——方圓百裡内的活物都已墜入無邊昏沉夢境。
江栩離她最近,自然也是最直面大幻術的人。
因為心性堅韌,是以在萬籁俱寂時,他還勉力維持着清醒狀。
忽然出現在後山的普通人、從未見過的駭然手段……無一不在說明,眼前的少女并不簡單。
這是昏睡前,江栩唯一的想法。
大幻術所需能量龐雜,簡俏幾乎被抽幹,饑餓感瞬間襲來。
她毫無防備地向香氣最深處奔去,準備迎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飽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