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以善第一次遇見伊駒時正在下雨。
當時他入學已有半年,但無法融入班級,總是形單影隻,無形之中一條名為階級的鴻溝隔開了他與霍爾斯頓。
無法觸碰、無法跨越的鴻溝。
同學用的是均價上萬的文具,而他隻有街邊文具店裡幾塊錢的筆袋,他們上下學車接車送,而他隻能搭乘公交車,從一塵不染的、被稱為天堂的校園回到現實的塵土裡。
柏以善來到這裡是因為霍爾斯頓是全國頂尖的學府,它的數據每一項都足以讓人瞠目結舌,無數名流出自這裡,它身上的榮耀每一樣都無可挑剔,沒有人不想來到這裡,當收到入學邀請的那一刻,他就義無反顧地下定決心——
一定要看一看更遠更寬闊的世界。
不過現實往往是洶湧的,它出其不意地淹沒了他。
他無法想象要用何種力氣才能用手企及同學唾手可得的生活。
入學的興奮很快就變成落差感,他安慰過自己隻要成績好就行了,但被無數資金堆砌起來的富家子弟們很明顯不會在理論成績上被他擊敗。
第一次考核,他拿了第56名,而本年級一共隻有200人。
他再次被淹沒在人群中,在最拿的出手的領域,而更加殘酷的是——霍爾斯頓的同齡人們并不在乎成績,他們要學的東西很多,而不隻是無用的數據。
除了理論成績外,霍爾斯頓每個月都會對身體素質、社交禮儀以及個人特長進行打分考核。
柏以善出生在普通家庭,他既沒學過各種禮儀,也沒什麼資金去發展特長,于是理所當然地、徹底成為了上流世界的雜草。
Beta天生體質比不上Alpha,理論學習能力比不上Omega,他努力努力再努力也不過是同年級200分之一裡最微不可見的人,更不用提的是——總共有四個年級。
用手機查看排名表時,一個又一個人民堆積在頭頂,像掉入一個再也爬不出來的深坑,他拼盡全力地爬隻是為了不墜入深淵,挽回幾分自尊心。
他的校服隻有一套,洗了又洗,套在身上明顯可以看出與其他不同,衣袖漸漸泛白,像是露出了他最裡層的淺薄,即使同學們不多表示,他也知道這份不同意味着什麼。
與他相反的是一個名叫伊駒的人。
他在遇見伊駒之前早已聽聞過他。
黑發藍眼的Alpha享受盛名,伊駒比柏以善高一屆,是二年級的Glorie人物之一,能當得上這個名頭的隻有成績出衆,天賦異禀以及家世顯赫的人。
他曾聽到同班同學跟别的Beta和Omega們讨論他,用努力壓抑興奮的聲音述說自己眼中的Alpha——
“他的頭發像有月亮的夜晚,碎開的光躺在黑夜的懷抱裡,像一條長長的河,他說話時眼睛裡也有光,讓人看了就忍不住想和他一起笑……我沒法形容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太藍太醉人,像大海又像天空,我好想用手遮住他的眼睛,這樣就可以讓别人再也看不見它們。”
“天空、大海、陽光和葡萄架。”
“伊駒一定是萬分之一的奇迹。”
Alpha們意外地沒有反駁,以往他們總是嫌棄文绉绉的形容詞,而現在卻默默表示贊同。
不知道為什麼,自那天後的每天他都能聽到伊駒的事情。
他在籃球隊又赢别的學校,他拿了競賽第一,他和誰做了朋友,他今天吃了什麼做了什麼……Alpha的每件事都會出現在學校論壇上,被所有人讨論,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這群驕傲自大的上流子弟們暗搓搓地集聚,偶爾因為幾句不和鬧翻天。
名為伊駒的Alpha的每一件事都那麼不可思議……就像柏以善想象中自己的模樣,閃閃發光,被人喜愛,被所有人注視着……
所以在遇見伊駒前,柏以善對他的情緒已經無比複雜。
而那場雨又沖刷了一切。
他記得那天,剛出了成績,他像往常一樣默默坐到最後才出教室,但大雨來得出離奇,在他邁出教室的那一刻,擊鼓般地響起雨滴落地的聲音。
柏以善忘記帶傘,而學校安置的公用雨傘存放處已經不剩一把,原本因為成績沒什麼提升帶來的失望再次升級,老天都要跟他作對,讓原本就心情郁郁的Beta少年生氣地用拳頭砸了下桌面,卻把自己疼得不輕。
等了一會,雨沒有停下的趨勢,如果再等下去回家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他還要回去幫母親做飯,不然母親下班回家隻能餓着肚子,雨來得這麼突然,也不知道外面的衣服鄰居有沒有幫忙收。
他越想越急,心上壓了個刺猬,又重又刺,眼見雨還有下大的趨勢,柏以善咬咬牙鑽進雨幕中,顧不得剛洗過的校服被雨水打濕又要再洗一次。
雨水是沉重的,潮濕得讓人喘不過氣,雨打濕了Beta的頭發,讓它們變成一縷縷貼在他白淨的額頭上,有些雨打在他的眼皮上,叫他睜不開眼。
雨大得吓人,甚至升起一陣雨霧,讓人看不清路。
唯一能讓柏以善慶幸的是——現在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沒有人會看到他如此狼狽的模樣。
他低頭躲避雨點的攻擊,一邊加快腳步,一邊抹去額頭的雨水,它們聞起來和普通的雨一樣,自然并沒有為霍爾斯頓改變,柏以善竟有些放松,因為大雨是如此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