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在指揮作戰的空閑時候,他總會想起那天發生的事和新雄主說的那些話。
起初接到強制執行令的時候,他以為是雄蟲想借雄蟲保護協會的手來料理他,在遣返途中,他在心裡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直到雄蟲一臉茫然地站出來,不讓他被雄蟲保會協會帶走,他都不明白雄蟲到底想要用什麼手段來對付他。
雄蟲抓住他時,手指很涼,他能感受得到,雄蟲當時内心的慌張,不過是為了維護他,在虛張聲勢保持鎮定。
那道禁锢着他手腕兒的力量,是那樣堅定,好似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會讓他被帶走般安心。
海茵說不出當時心口蔓延開的那一抹異樣,是種怎樣的情緒。
生平第一次被堅定維護。
竟是他的新雄主。
即便是他的雌父,在他沒有犯錯,卻被雄父無故責難時,也隻是選擇沉默。他知道,雌父無可奈何,因為法律不允許雌蟲作出任何悖逆雄蟲的事。
所以海茵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逆來順受”這條準則,會貫穿雌蟲的一生。
這就是雌蟲的命!
他的第一段婚姻,更是将他推入了深不見底的暗淵。
他從未奢望會在暗無天日的深淵裡,偶遇一束光。
落針可聞的指揮室裡,帶着薄繭的手指,不自禁覆上被雄蟲緊握過的手腕兒,似乎上頭還留有那日的觸感。
海茵在開闊的舷窗前,看着遠處的暗紅色星雲,靜默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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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陽光照進黑暗,襲上海茵心頭的,不是意外的驚喜,而是刻入骨髓的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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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當天,艾頓昂思那邊本來是要派學校的飛行器來接蘭禮入學的,蘭禮拒絕了。
他沒忘記,他跟海茵的婚姻不能對外宣揚,因此,他之前收校服的地址都是留的原主之前住的垃圾星的位置,然後再中轉過來的。
經過上次的事,蘭禮不想再給海茵帶來任何一丁點兒不必要的麻煩。
蘭禮向艾頓昂思學校申請了住校,遺憾沒有通過。
雄蟲住校不是小事,出不得任何差池,學校承擔不起這個風險。
開學第一天隻是去報個到,根據之前簽訂的協議,蘭禮要在開學典禮上露個臉,給報名的雌蟲校友們吃顆定心丸。
蘭禮換上了校服,打開房門的瞬間,意外怔住。
海茵風塵仆仆地站在門外,一看就是從戰場上火急火燎趕回來的。
“雄主,我送您去學校。”
蘭禮即便有些不情願,也還是沒拒絕。
他那天已經說得夠清楚了,海茵應該隻是出于雌君的義務才趕回來送他去學校。他們現在還在婚姻存續期間,如果不讓海茵送他去學校,恐怕又會被雄蟲保護協會找上門。
上了飛行器後,蘭禮才想起來問,“不是不能暴露我們之間的關系嗎?你送我去學校,不會有什麼影響吧?”
海茵坐在他對面,“我不露面,有21357。”
蘭禮驚訝道:“你把21357帶上了?”
“嗯。”
其實蘭禮本來就打算讓21357陪他去參加開學典禮,哪怕21357什麼都不做,隻站在他身邊他都會覺得有底氣得多。
可海茵回來了。
他不好意思開口管海茵要。
尤其是在說了那些話後,蘭禮更加覺得自己隻是借住在海茵那裡的客人,有一種寄人籬下的自覺。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蘭禮是孤獨的,甚至可以說他是被孤立的。
雖然他已經盡可能地表露出善意,但家裡的侍者們仍舊不敢同他講話,見了他要麼老遠就停下,等他先走。要麼謹小慎微地貼着牆根兒垂首站立,小心翼翼的樣子讓他感到無所适從。
于侍者們來說,蘭禮的存在是種極大的壓力,讓他們無時無刻不繃緊神經,絲毫不敢懈怠。
那樣的氛圍,讓蘭禮覺得壓抑又拘束。
隻有21357,這具沒有生命的冰冷機器蟲,跟它相處,蘭禮沒有一點兒心理負擔。
人類是感性動物,需要精神寄托。
在連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的環境裡生活了一個多月,21357潛移默化成了蘭禮在這個世界唯一的夥伴。
一個不會讓他感到局促和負罪感的存在。
得知21357會陪自己去參加開學典禮,原本有些郁悶的心情,悄然放松下來。
蘭禮偏過頭去,無聲地笑了下。
那抹不經意流露出來的笑意,離奇地讓海茵的心也跟着輕盈起來。
海茵别開眼,不着痕迹地深呼吸一下。
他好像忽然間無師自通,懂得了,在前一段婚姻裡,雌侍們為了博得雄主一笑,而使盡渾身解數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