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擡頭與沈栖梧對視。風吹起額前的碎發,露出一雙湛湛黑眸,其中滿是對師父的依賴與敬仰。
少年臉上還洋溢着明媚的笑容,睫毛彎彎,臉頰浮現兩顆小梨渦。
十四、五歲,是感情最鮮活純粹的年紀,尚不知人心險惡,不知道有些磨難并沒有意義,隻是全心全意的信賴着一個人,無論好與壞。
看着看着,沈栖梧就晃了神。
這倒黴徒弟——
突然間,他有點想吃醉香樓的滴酥了。嗯,很軟也很甜。
“你有這樣的覺悟,我也算沒白疼你一場。”
沈栖梧循着記憶裡原主的樣子,闆着臉刻薄說話。但片刻他就裝不下去了,他親昵地拉住蒼九時的手,“你很好,真的很好。”
他一片真心全抛,他亦當如此。少年的純善,不該被辜負。
“師父,您的手好冰,弟子為您暖一暖。”
蒼九時扔下荊條,另一隻手主動握上來,體貼地為他輸送靈力暖手,“能為師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是弟子的榮幸。”
這怎麼能招架得住?
手冰不冰不知道,反正沈栖梧的心要被甜化了:“好……”乖巧的徒弟。
難怪原主不費吹灰之力就将他騙來了懷明宗。
不過——
沈栖梧憐愛地摸了摸蒼九時不太聰明的腦袋。被騙一次,就不要再被騙第二次了。
弦月高懸,已是深夜,細碎的星光鋪滿洞府前的路。
沈栖梧和蒼九時分别。
他其實很想留下倒黴徒弟,初為人師,當叙叙感情。但拗不過蒼九時堅持要走,說不合禮法。
且,蒼九時才練氣,沒有鍛體,是能吃能睡的年齡階段,也是要吃要睡的修煉階段。
驟然一聲“咕咕”叫,他捂着肚子,羞赧低頭。
沈栖梧大手一揮,愛徒心切:“這個拿去吃。你尚未辟谷,又折騰了一天,都餓慌了吧。”
是醉香樓的食盒,三層旋轉的纏枝雕花紋圓盒。
蒼九時親眼見沈栖梧從尤江江手裡搶過來的。就在他暗忖,是不是該還給尤師叔的時候,忽覺這食盒有點輕。
打開第一層,空的。
旋轉第二層,也的空的。
第三層,沒空,但是不多。辣鹵的香味四溢,是三碟鴨脖,每碟壘三顆。
看到其中一碟缺了個尖尖的蒼九時:“……多謝師父。”
沈栖梧拍了拍徒弟的肩膀,“特地給你留的。醉香樓做的菜寡淡無味,就屬這道小吃還不錯,你試試。”
不能吃辣的蒼九時:“……師父有心了。”
這種情況下,他明媚的笑容很難不僵硬。
星光與螢火蟲開道,一路至廣林峰弟子别院。
經過院内辟出的白菜地時,少年随手一扔,整個食盒化為塵屑,都變成了菜地的養分。
他的腳步未有絲毫停頓。從夜色霜寒中走回明燭橙暖的屋内,他撣了撣衣袖,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
“回來了呀?”正在關窗的舍友揉了揉眼睛,不确定,“你剛剛是不是對我的菜地幹了什麼?”
鋒利的眼尾上揚,蒼九時臉上的梨渦再度浮現,“沒什麼,剛從上人峰出來,手上沾了點泥,不是什麼很髒的東西。”
*
待蒼九時離開後,沈栖梧環視原主這過于簡陋的洞府,眉頭緊皺。
若不是遵照系統吩咐,接下來要閉關煉化龍髓,他差點就想跟着蒼九時去住了——師父和徒弟同住,也是一樁師徒情深的美談。
沈栖梧心念一動,龍髓從腰間的乾坤錦囊中飛出。
龍髓其實隻是一塊極品靈石——有錢修士的外置儲備靈氣庫。二級市場能炒出天價,完全是因為衆仙門浔山屠龍的紀念意義,以及數量稀少。早年屠龍,浔山靈脈被破壞,全修仙界現存的龍髓靈石不出十塊。
天然無雕飾的不規則外形下,龍髓靈石内存儲的靈氣濃稠如金色流沙,會随着沈栖梧的觸碰而流動。
但靈石的金色,遠沒有拍賣閣剛拿出來的時候耀眼,明顯是靈氣被偷偷消耗了。是誰不言而喻。
小白鳥哼哼唧唧,開始陰陽怪氣:“修複靈根做什麼,救人多重要,你繼續去救人啊。”
原主從元嬰境跌下來後,修為一退再退,毫無緣由。準确來說是丹田靈府在一點點縮小,經脈不斷退化,且找不到症狀根源。
丹田就像是個靈力中轉站。靈力入體,經由經脈運輸至丹田,從而轉化為靈力,進而反哺經脈——重塑經脈,以及将靈力存儲在四肢百骸中。
這種能力通常代表着一個修士的修為境界。修為越高,經脈被塑造得越堅韌,也越寬廣,一定時間内能吸收的靈氣以及能使用的靈力就越磅礴。
而驅動本命法器逐光,需要消耗巨大的靈力。以原主目前久旱無甘露的身體狀況,若沒有足夠的靈氣支撐,強行使用逐光隻會加劇丹田和經脈萎縮,甚至從修士退化成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