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一片片樹葉随風落下,堆在院子的角落邊。
那堆樹葉早已不是春天時在枝頭搖擺的嫩綠,它們失去了維持生命的水分養料,隻剩下一副幹癟發黃的軀殼,勾勾巴巴地蜷縮着。
風吹動,樹葉們拖着發僵的軀體在地面上滾動,擠在一起發出嘩啦啦的聲響,這是它們留給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聲音。
短短半個月,龍彥北接連失去了兩位至親,巨大的痛苦幾乎抽空了她的身體。
從小家境殷實生活順遂的年輕女孩根本經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媽媽華桐下葬後她很快就病倒了。
虛弱的龍彥北躺在床上,端進來的食物她連眼都沒睜,看都沒看,隻是輕微地搖了搖頭,讓下人拿走。
端飯的小丫頭慢慢從房間裡退了出來,看到剛剛送進去的飯菜又原封不動地端出來,站在門口的何媚立刻挑起眼皺起眉,臉色十分難看。
“怎麼回事?讓你給北小姐送飯,怎麼一點沒動就又拿出來了?!小姐都幾頓沒吃了,再這樣下去小姐的身子怎麼能好?有你這樣當下人的嗎!你真是……”
話說了半截,看到管家墩叔從旁邊走過來,何媚當即收了聲。
不過墩叔還是聽到了她的語氣,也看到了被她數落的小丫頭,他拉了拉嘴角,沒說什麼。
雖然何媚從身份上來說也是下人,但墩叔當然知道她圍在小姐身邊,和小姐異常親近。
如今太太姨太都已經不在,以前還有所收斂的何媚已然把自己放在了女主人的位置上。對于這件事墩叔雖然看不下去,但這個宅子怎麼都是龍家的,小姐在乎的人他也得敬着。而且在小姐身邊的人,誰又好說日後會不會真的成為北宅的女主人呢。
墩叔朝端飯的小丫頭揮了揮手。
小丫頭叫小環,是一直跟在龍彥北身邊的丫鬟,本來小姐病倒了還不吃飯她就跟着難受,剛剛又被何媚指責了一番,小丫頭紅了眼尾,嘴癟癟着,心裡雖然委屈,但還是朝墩叔點了下頭就趕緊下去了。
見小丫頭走了,何媚也不好再計較,龍彥北不想人進屋打擾,她便時刻守在屋外,把着她的北小姐不讓其他人靠近。
何媚心裡清楚得很,現在北小姐才是這個宅子的當家人,她拿得住北小姐就拿住了一切。
卧室門前發生的一切都被遠處的林輕看在了眼裡,她把自己貼在牆壁上,半仰起頭,深深歎了口氣。
林輕了解龍彥北的性格,從小無憂無慮的北小姐實在太溫和了,或許是因為母親和媽媽将她保護的太好。
雖然龍彥北小時候四太太和四姨太感情不算和睦,但是四太太從沒有讓自己的女兒因此受到影響。
就算後來四太太不喜歡龍彥北畫畫,可是除了偶爾會發怒訓斥不好好學習的龍彥北,在心裡對于她還是始終是寵着的。
如果說龍四太太去世時,龍彥北還能以四姨太華桐作為最後的精神支撐,那随着華桐的撒手人寰,龍彥北完全無法承受這樣沉重的打擊。
雖然親人逝去已是事實,自己不能安慰到什麼,但林輕想這個時候的北小姐是需要更多的支持的,她願意成為龍彥北的依賴和寄托,願意傾聽,願意撫慰,就算龍彥北隻需要抱着她,隻需要她在身邊,無論是做什麼,付出什麼,她都願意。
可是……
林輕轉過頭,看到那邊在朝其他下人指手畫腳的何媚,她擰起眉心,無奈地抿了抿嘴。
—
第二天下午,下人進來通報,西宅的小姐龍彥西來了。
龍彥北掀開被子剛要起身,就聽到了姐姐龍彥西的聲音。
“哎呦小北,你别下地了,躺下,快躺下,和姐姐還哪要講究那麼多沒用的禮節。”
龍彥北莞爾,朝姐姐問了好,下人過來幫她在身後墊上厚墊,龍彥北輕咳了聲,往後靠坐在墊子上。
“唉,你看看你這瘦的,這才幾天啊,可憐的孩子,聽說你病了,我找人從崑東那邊給你帶了些補身子的藥材,來,小環你給拿下去,讓人按時給你家小姐熬了喝上。”
說罷,龍彥西招了招手,她手下的西宅管家胡亦把幾包包好的藥遞給了丫鬟小環。
見兩位小姐說話,小環和胡亦都退出了卧房,輕輕帶上了門。
龍彥西是龍家西宅的小姐,雖然第二性别是中庸,是個不受重視的平庸性别,可是龍彥西卻從不甘心被性别定義。
西宅的上一輩人離世早,從十幾歲開始龍彥西就接過了西宅的産業,雖然年紀還小,但她硬是憑借着八面玲珑的性格和伶俐的口齒,靠着自己的聰明和審時度勢的能力,把龍家産業最少的西宅打理得越來越好。
龍彥西向來喜歡打扮得花枝招展,不過四太太和四姨太剛剛去世,這來北宅看妹妹,她還是特意換了件素色偏暗的錦服,連頭上常戴的花簪也摘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