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下人都出去了，龍彥西從椅子上起身，坐到了龍彥北的床邊，和妹妹更親近起來。

“小北，北宅的事姐姐都聽說了，平權軍現在在崑西奪了權，平權的事别說是崑西，在整個崑東、崑南，平權軍都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所以這真是大勢所趨，這平權費是肯定得拿的，不光北宅，東宅、南宅、西宅，甚至奶奶的老宅，都得拿，和這種事較勁沒用，咱們争不過政局。不過姐姐跟你講，平權軍害死了四太太，也害死了四姨太，這種事必須要拿去和平權軍說說理，四太太和四姨太不能白死！”

母親和媽媽的離世再次被姐姐提到，龍彥北的心裡頓時泛起陣陣酸楚，眼淚又在眼圈湧了上來。

雖然不願再提，可是龍彥北也明白姐姐說的正是當下最需要解決的事。

她不知道平權費到底要賠償多少，但是那日那個叫李固安的喊出的三萬兩，簡直是要弄垮北宅。

龍彥西拉起妹妹的手，女孩這些天消瘦了很多，本就纖細的手腕上血管明顯，筋骨清晰。

“小北，反正平權費都要拿，這事姐姐就去幫你和平權軍去交涉，但是平權費是第一步，你要明白，就算是交了平權費，下一步也要面臨減人了，北宅的産業多，雇的奴籍下人也多，對于北宅來說，以後這些人都是負擔，所以恐怕這減人不是減幾個，而是大部分，你可得有點準備。”

龍彥北擡眼，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姐姐。

平權這件事母親龍四在的時候她聽母親和媽媽談論過，但當時母親主管家外的産業，媽媽主持宅子裡的事情，兩個人像兩根巨大的支柱替自己撐起了一片天。

隻是龍彥北怎麼也沒想到這兩根擎天立柱能短短幾天就都倒了下去，隻是一瞬間，媽媽母親就都不在了，悲痛席卷着她，拍打着她，她甚至還沒有想到自己已經是北宅的主人，應該擔負起這個大宅子的全部責任了。

龍彥西自然也是察覺到了妹妹的無措，她這個小妹妹一直是在母親和媽媽的庇護下長大的，連老太太對這孫女也是痛愛有加，所以對宅子的事從來都不甚了解，而如今什麼都需要自己處理，定然不知所措。更何況北宅兩位主人剛剛離世，整個宅子都還沒有穩下來。

龍彥西安撫妹妹，繼續說道：“你别擔心，減人這事雖說急，但是也要好好計劃一下，北宅不也有掌事（一個職位，相當于職業經理人）嘛，四太太的人自然是能力不俗，你可以多聽聽家裡老人的一些見解，需要姐姐幫你的事姐姐一定幫。”

說到此，龍彥西握住妹妹的手更用力了。

姐姐的話讓龍彥北心裡稍稍寬慰了些，嘴角也随即露出淡淡的笑。

“好了，姐姐也不累你了，看你這小臉煞白的，本沒幾兩肉，經曆這事又消瘦了不少，姐姐不多安慰你，你是北宅的大小姐，要學着有個當家人的樣子，不過你也别給自己太大壓力，不管怎樣，你還有姐姐們，還有奶奶。”

龍彥北和三姐龍彥西之前的接觸并不多，因為以前母親龍四不喜歡西宅，所以龍四在的時候龍彥西并不敢來，而如今姐姐能來幫自己出出主意，拉着自己的手說說話，龍彥北打心裡覺得安穩。

龍彥西走後，何媚見龍彥北臉上微微帶笑，覺得北小姐應該是和西小姐談的不錯，此時心情看起來還好，立即招呼丫鬟小環端些飯菜上來。

本來小環又被何媚使喚，心裡很是不快，但是這次送去的飯菜北小姐還真的動了筷子，小丫頭心思少，隻要小姐好她就開心，頓時就忘了那指手畫腳的何媚，陪在龍彥北身邊樂呵呵地看着小姐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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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龍彥西的協調下，以平權軍的失誤造成北宅兩位主人殒命為由，龍家北宅在平權費上少出了很多錢。

但即使如此，因為北宅主要是棉田、稻田、海域、茶園等用人密集的産業，按照平權後的律法，北宅也因為原先雇傭的奴工太多，賠償了不少銀兩，家底再厚也空了大半。

為此，北宅原先的掌事侯瀚乾專程來向新東家龍彥北請示減人的事。

侯瀚乾拿出一份名單和北宅産業的布局分配圖擺在龍彥北面前，恭敬地指給龍彥北看：“北小姐，您可以看看，這是北宅現有的産業，我把幾個産業需要的基本的人員數量做了一下規劃，我是盡量把關鍵的人留住，閑散的一律減掉，可有可無的也減掉，剩下的人一個要頂多個位置，盡可能減少人數。”

侯瀚乾邊說邊比劃着，而看到他的那份名單和布局圖，龍彥北的神情越發凝重。

“這些……還有這些……近七成的人都會遣散，隻留最有用的，必需的，北小姐，您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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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瀚乾走了之後，他提上來的那份減人名單和産業規劃布局圖在書房的桌上擱了好幾天，每次看到那摞東西，龍彥北就頭疼不已。

母親龍四向來與人為善，尤其善待家中的下人，所以不少能力不強的、身體有殘疾的下人都被母親留了下來。

可是如今平權了，這些人并不會因為能力差而比其他人少拿工饷，這從理上來說确實應該減掉，可是從情分上講又實在是不近人情了些。

再次翻了一遍名單，龍彥北把那單子往桌上一扔，揉起發疼的太陽穴。

書桌邊還放着母親上一次寫字時的毛筆，當時因為走得急，筆上還留着墨迹沒有洗去，卻不曾想這都成了母親留下的痕迹。

龍彥北把那隻筆輕輕拿起，待她放筆時已經眼眶含淚。

如果母親還在，那她會怎麼做呢？

龍彥北雙手抱住了腦袋陷入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