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陣子龍彥西再次來到北宅的時候,龍彥北仍在為減人的事發愁。
龍彥西拿起侯瀚乾的那份減人名單和産業布局圖,随便翻看了幾下就放回了桌上,拉着龍彥北走出書房坐到正廳。
“好了小北,姐姐知道你為這事發愁,侯管事已經寫的很清楚了,名單也都列了出來,就算将來減下去的那些人覺得北宅不夠仁義,你把事情往下一推,說那名單是他圈定的,那些人也說不出什麼來。”
龍彥西邊說邊把一個橘子遞給龍彥北,可是龍彥北讓這事愁了多日,又哪有心思吃這些,她把橘子拿在手裡,依舊愁眉不展。
龍彥西輕笑了下,她自己又拿起一個橘子剝起了皮。
“我啊早就想到你會是這樣,要不你以為我是為什麼來。”
龍彥北擡頭看着姐姐,心中十分不解。
自從她生病卧床時姐姐來到北宅跟她說了平權費,并且幫北宅協調減了賠償款的事之後,龍彥北心裡稍微踏實了一點,她确實希望這時候有人能多幫她出出主意,西宅姐姐活絡,看事處事都比她成熟太多。
但是北宅是北宅,西宅是西宅,雖說是姐妹,可母親龍四在世時,這西宅姐姐也是不受母親待見的。
可現在母親不在了,北宅沒了拿主意的人,卻突然和姐姐去親近,找姐姐幫忙,龍彥北總覺得這麼做不太地道。
于是她隻是擡頭看着龍彥西。
龍彥西笑了笑,她拿起一塊剝好的橘子塞到龍彥北的手裡。
“小北,人,必須得減,而且要盡早減。這些人就算你再有情誼,但是對于龍家的發展來說,他們都是小頭,要放小顧大,什麼事都得看長遠。姐姐知道你心軟,對下人也好,很多人都是從小和你一起長大的,但是你現在就得心狠下來,不然就被他們拖垮了北宅。四太太和四姨太都不在了,又出了這種事,你首先要做的就是緊衣縮食。你得心硬一點,那些人,老弱病殘的,幹活不行的,關系複雜脾氣不好你搞不定的,讓他們走了就再也不要見了,不然你天天考慮他們今天怎麼樣明天怎麼樣,他們考慮你嗎?他們隻考慮他們自己。聽姐姐話,做了決定,别回頭,現在心狠一下,為了雙方好。”
龍彥北垂眸看着手裡的橘子,怅然感歎:“西姐,你說的容易,你的西宅主要産業是房産,雇傭的人也少,所以你沒法理解這其中的難處。”
“是,西宅确實比北宅人要少得多,在這種事上沒太多顧慮,但是小北,你換個角度想想,現在因為平權的事,崑西各大世家都在減人,你早些讓那些人離開,或許他們在外面,或者去崑南、崑東,都能提前找個工作,等你猶猶豫豫的,外面工作都讓别人占了,等北宅再減下去的人還去哪裡找活做?到那時候他們再罵你,這豈不是好心辦了壞事。”
龍彥西的話讓龍彥北心裡咯噔了一下,姐姐說的沒錯,現在的崑西各家都在減人。
原先的制度下,奴籍工人極其廉價,近乎沒有成本,世家貴族養着這麼多人無非也就是給口飯吃,活着就是那些奴工的全部追求。
而如今奴籍取消,各家都把減人作為甩包袱,有點人情的還盡量給離開的下人做些安排,不近人情的幹脆就是直接踢出門外。
在目前沒有經過市場檢驗的平權法下,不能随着市場需求進行波動的高額傭金勢必會讓很多人都沒有工可做,那才是會讓這些下人真的沒了命。
龍彥北明白情理不可兼得的道理,但想到那份名單,她不禁咬下下唇,漂亮的眉毛微微蹙起,陷入兩難。
—
夜深了,宅子裡已經靜了下來。
剛剛,龍彥北婉言拒絕了何媚同睡的請求,獨自一人坐在書房,而她面前放着的正是侯瀚乾提上來的那份減人名單。
老弱病殘,幹活不行,關系複雜,脾氣不好,搞不定的……
龍彥北想起姐姐龍彥西的話,心裡卻像是剪不斷理還亂的麻。
對于姐姐龍彥西來說,名單上的字不過是一個人的名字,一個符号,可是對于龍彥北,那都是一段段相處,一段段時光,尤其是那個人,那個名字簡單,關系卻曾如絲縷般纏繞的人。
龍彥北揉了揉眉心,緊緊閉上幹澀的眼睛,讓自己稍微休息一會。喉頭又幹又癢,她掩住嘴,輕輕咳了幾聲。
“北小姐~~我可以進來嗎?”
書房外響起敲門聲和女子的輕喚,雖然并沒有得到應允,但門外的人還是輕輕推開了門自作主張地進了書房。
“小姐。”何媚探進頭,臉上鋪滿了笑,“這麼晚了您還不睡,我怕你胃裡空着難受,而且看你最近好像總是幹咳,我就讓廚房給您做了點秋梨銀耳湯,您喝點吧。”
何媚邊說邊端着一碗湯羹放到書桌上,她把龍彥北面前的東西放到一邊,擺好湯碗,調正湯勺方便龍彥北拿取,做好這些她便站到了龍彥北的身後。
“小姐,您現在要管這麼一大家子的事,真是操勞,這麼晚了,我說陪您睡您也不肯,那我給您按一按吧。”
說罷,何媚将細嫩的手指放在龍彥北太陽穴上,指尖十分輕緩地回旋,拇指則順着頭骨的後側慢慢按壓起來。
龍彥北喝了點秋梨銀耳湯,喉嚨裡舒服了些,剛才腫脹的頭腦也在何媚的動作下漸漸放松下來,逐漸被舒暢的感覺取代。
她閉上眼,身子往椅子背上靠了靠。
見此,何媚立刻揉搓起手掌,然後把熱乎乎的掌心捂到了龍彥北的眼睛上。
雖然宅子裡的事難以解決,但是何媚總能陪在她身邊,從各方面給自己最舒适的照顧,這也讓龍彥北很是寬心。
她擡起手,拉住何媚的一隻手貼在自己的臉邊。
何媚見狀立刻停了手裡的動作,她側過身,曲了單膝蹲跪在龍彥北的身前。
“北、北小姐……”
何媚順勢拉起龍彥北的手,臉上帶着嬌媚的羞赧,仰頭望着。
“小姐,阿媚知道自己不如别人會做事,但是隻要是小姐需要的,阿媚舍了自己的命都願意為小姐去做……”
龍彥北阻了何媚再說下去,她點點頭。
“阿媚的心意我明白,别總說‘舍命’什麼的,我不要你們這樣。”
何媚的嘴角翹了起來,她還想說什麼,但龍彥北已經微微打了個哈欠,倦意明顯。
“好了,你回去睡吧,我今晚想自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