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平權發生在秋天,那時正是北宅諸多産業收獲的時候,可卻正好趕上宅子的兩個主人喪命,北宅裡裡外外都受到變故影響,拿出巨額平權費不說,原來的産業也無暇顧及,沒有達到預期的收益。
到了冬天,以農耕為主的北宅産業基本沒有進賬,修繕費用、過冬保障、雇傭人員的工饷等等,讓此時的北宅嚴重入不敷出。
減人時龍彥北是心存善念的,她擔心被減掉的下人出了北宅就沒了工作,怕他們的生活難以為繼,還考慮過要多給點補償。
可誰知那些人在北宅做活不行,剛離了北宅就忘了舊情,出了門就翻臉就罵龍彥北不仁義,甚至還有幾個天天在門口鬧事,嚷着要北宅多賠錢,這可着實讓善良的龍彥北心灰意冷。
這天龍彥北剛從外面回來,就被六七個來讨補償錢的人堵在了宅門口,她焦頭爛額地應付了過去,剛進正廳就看到了眼淚涔涔的何媚。
“怎麼了阿媚?”龍彥北納悶地問。
何媚潤着眼睛癟着嘴,她也不說話,隻是貼在龍彥北的身邊,把自己燙紅的手呈在面前。
龍彥北握着她的手腕,仔細看了看:“這是怎麼回事?傷的這麼重,你這是燙傷的?”
“我其實隻是想學做飯,想給北小姐做一些你愛吃的。”何媚的語氣故作軟糯,嗲裡嗲氣地說,“我知道宅子裡現在人少,我想如果我能多做點,那小姐就可以少雇點人,少點支出嘛。”
龍彥北歎了口氣,她拉着何媚的手腕,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擡起那雙燙紅的手,吹了吹。
“阿媚,你也不用這樣,你看你這傷的……燙到了吹吹就不疼了,我給你也吹吹。”
看到龍彥北如此關心,甚至還可愛地給自己吹氣去痛,何媚泛着淚花的眼睛立刻帶上笑容:“我知道北小姐疼我,有你這句話阿媚就滿足了。小姐,我其實明白的,你當初留下我是心疼我,可是我畢竟不是你的妻子,我留在這就得算是北宅雇的人,按照平權法,也是得拿工饷的,那我就理應為小姐多做些事。”
龍彥北:“那你也可以慢慢來,這些事不用急于求成,至少你不要把自己弄得傷成這樣。”
何媚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小姐,謝謝你……阿媚真覺得自己好幸運,能有小姐這麼心疼我。我确實不太會做飯做工什麼的,不過……不過在别的方面……”
何媚嘟着飽滿的嘴唇,雖然雙手燙紅,但她還是用手腕勾起龍彥北的脖子,順勢坐在了龍彥北的腿上,細嫩的腳趾也隔着裙袍,輕輕蹭着女孩的腳踝。
“在别的方面,請北小姐不要客氣,你可以盡情享用阿媚,我為了小姐什麼都願意的。”
說完,何媚很自然地拉近了她和龍彥北的距離,她的動作輕柔,看向龍彥北的眼神惹人心憐,兩片嘴唇嬌豔欲滴。
見龍彥北并未反應,何媚用力環住女孩的脖子,胸前的兩片柔軟立刻貼在女孩的面頰邊,而她也捧住女孩的臉龐,在額角上啄吻。
減人後的冷清的北宅在這寒冬裡,更顯得宅子裡一片寂涼。
龍彥北坐在書房裡,看着侯瀚乾搬過來的一堆賬本,再想起管家墩叔說的關于宅子修補的事,頓時擾得她頭痛不已。
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而且龍彥北慢慢接觸才發現,真正的北宅産業完全不像之前母親請來的老師講的那般淺顯,連一些簡單的事情自己都搞不明白。
除了不了解,她一個人也根本顧不過來這麼大一個家,她實在不知道母親龍四以前是怎麼張羅起來這麼多事的,更不知道媽媽華桐是如何照顧好這麼大一個宅院。
龍彥北腦袋裡亂糟糟地,她像是逃離一般,離開了書房,不再去看桌上的那些賬本。
何媚在很多方面确實把龍彥北照顧的很好,可是身體的舒貼并不能解決内心的煩惱,龍彥北此時更想找個人說說話,能細細傾聽她,能輕輕按摩她的心靈,讓她安心平靜。
可她在空蕩的宅子裡站了好一會,卻不知道該和誰說,不知不覺龍彥北就走到了畫室門口。
她已經太久沒有進來畫畫了,沒有她的允許,下人也進不得畫室,連打掃都不可以。如今開門進來,畫室裡已經落了厚厚的一層灰塵。
龍彥北用軟布擦幹淨椅子,坐在一張她沒有完成的畫前。
這張畫本應該畫的是一艘船,媽媽華桐雖然早已不再被母親囚在小屋裡,但是很多地方她都沒有去過,龍彥北知道媽媽沒有見過大船,甚至連龍家自己的海域都沒有去過。
當時她想要把大船畫下來給媽媽看,告訴媽媽那就是海,那就是在海上航行的船,她要告訴媽媽母親将要和府衙一起建碼頭,可以用來讓大船停靠的碼頭……可是這一切都沒有完成,她的母親,她的媽媽,全都離開了。
思念中,眼淚已經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
月光透過畫架旁的窗戶照射到畫紙上,讓畫紙變得更加慘白,讓上面隻勾勒了幾筆的線條越發淺淡。
龍彥北仰起頭,望向高懸在寒夜裡的那道冷月,然而發白的月毫不掩飾自己的高冷,不帶感情地回望着畫架前的女孩。
為什麼以前她看到過的月亮并不曾如今夜這樣寒涼?
龍彥北的眼眶再次濕潤,也回憶起那一個個普通的夜晚,那些在同一張小床上同一個被子下拉着手望向窗外的夜晚。
如今的北宅已經沒有那個人的痕迹,雖然從七歲開始已經陪伴在自己身邊十五年,可是那個人的過往仿佛如同她的名字一樣輕微,随風而去。
可此時龍彥北才發現,那輕微的人,輕微的陪伴,卻比什麼都沉甸,比什麼都讓她心安,讓她輕松,讓她得以開解。
那個人走了,那個曾經她受傷,她難過,她不開心,她耍脾氣,她好她壞都可以放下任何防備,能接受她最脆弱最不堪一面的那個人,已經走了。
龍彥北閉着眼,淚水卻不住地往外湧,她想大聲哭泣,可喉嚨裡卻仿佛被酸澀的情緒堵住,連低泣的聲音都發不出。
悲傷從心裡洶湧而出,将她瞬間包圍,心裡像被刀子剮着一樣痛。
母親走了,媽媽走了,林輕也走了,原來,她連可以哭訴的人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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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是個好天,冬季裡難得出了大太陽,宅子的下人紛紛把被子褥子拿出來晾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