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林輕從最基礎的知識一點點教着龍彥北看賬,幾天下來,她發現其實龍彥北接受得很快,對賬目内容、算法記得也清楚,并不是什麼都學不會,也并非看不懂。
這倒讓林輕有些疑惑了,她聽過墩叔說侯瀚乾也是給龍彥北講賬,既然學過,那怎麼龍彥北還會對賬簿的邏輯都不懂呢,甚至一些眼看就是錯賬,龍彥北竟看不出來。
這事過了半個來月,墩叔在下人變賣雜物時,無意間看到倉房的一角堆了不少賬簿,本以為是哪個管賬的不認真,把東西丢到這了,可細細盤問了看守倉房的下人,才得知那些都是侯瀚乾讓他處理,但他還沒來得及處理掉的。
倉房看守下人以為自己犯了大事,跪在地上磕磕巴巴地哀求:“姨太,小的……小的不識字啊……不知道這些是做什麼用的,這侯掌事臨走時讓小的把那些東西趕緊燒了,小的看他都被攆走了,就……就……确實是怠慢了,就一直沒燒……”
林輕打發了那個慌慌張張地倉房看守,讓下人找來幾本,她隻随便翻看幾頁,便發現這賬記得完全不對,賬簿中很多理論都是錯的,明明該有的勾稽關系卻被篡改瞎寫了,算法也是錯誤的。
再細看一下,這些賬簿基本包含了北宅所有産業。
林輕讓人把那些賬簿全都從倉房搬了回來,全堆起來足有一人高,竟是一整套北宅的假賬簿。
難不成這侯瀚乾給龍彥北看的都是假賬?
林輕皺了皺眉,思索着。
她以前雖然常跟着四太太,但和這侯掌事接觸并不多。
她記得那人在四太太在的時候,總是一副順從聽話的樣子,除了四太太親自管的幾塊,其他産業的大小事都是侯瀚乾在幫着跑。
四太太為人精明,侯瀚乾便不敢造次,從沒搞過貓膩,可到了龍彥北這,假賬都做了個全套,下這麼大氣力來蒙騙龍彥北,也真是覺得龍彥北好欺負。
林輕的手指在紅木椅的扶手上來回輕點着,她知道這侯瀚乾雖然貪心,但也不是傻瓜,如果北宅一直在,他便可以一直搞自己的老鼠倉。
可剛剛看那假賬簿,再想到侯瀚乾在前半年做的那些事,林輕又有些看不懂了。
她覺得侯瀚乾不是會選擇殺雞取卵做一錘子買賣的人,搞垮北宅對他并沒有好處,沒了糧倉,老鼠靠什麼來損公肥私呢?
能在四太太手下做掌事,就證明了這個人有能力,那目光應該也不會太短淺。
林輕琢磨着,現在北宅事多,顧不上這些,就算把人抓回來送官,那些損失的錢也回不來,這個侯瀚乾的背後恐怕還有更多可挖的東西,等閑下來再把這人找回來,好好盤問盤問。
此時墩叔走進來,詢問林輕這些假賬簿要怎麼處理。
“找個地方放起來,别讓蟲蛀了雨淋了,這些以後還得對質。”林輕把桌上那幾本往面前那堆賬簿裡一扔,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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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彥北之前每天都到北宅的各個産業去查看,如今又有林輕教她看賬簿,她進步很快,也能夠融入到自家的各個行當裡。
雖然之前因為侯瀚乾的誤導,耽誤了一年的時間,走了不少彎路,北宅也因此損失了很多,但現在龍彥北能快速步入正軌,讓林輕也省些心。
北宅畢竟不是小門小戶,不是做單一買賣,這麼大的宅子,這麼多的産業,林輕也知道以她一人之力是難以像龍四那樣擺布明白的。
龍彥北雖然現在起步晚,但隻要能這麼學下去,以龍彥北的天資和态度,就算性格不如她母親龍四強勢,但也能把這宅子的生意撐起來。
想到四太太苦心打拼的産業至少不會漸漸沒落,林輕的心裡也輕松了些。
午後的陽光射進窗子,把林輕照得暖暖的。
坐在她對面的龍彥北正在認真算着草本上的數字,這不禁讓林輕回想起她和龍彥東的小時候。
那時四太太總逼着龍彥北學習,可這位大小姐隻喜歡畫畫。于是龍彥北以讓林輕陪讀的名義跟着她一起聽課,等到下課後就讓林輕幫她來寫先生留的作業。
當時林輕小,隻懂得要聽小姐的話,小姐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那就是讓小姐高興。可現在想想,完全是讓龍彥北這個小滑頭鑽了空子,她對龍彥北的順從倒是害了龍彥北。
這時,龍彥北突然擡了下頭,光線打在女孩微微翹起的鼻尖上。
“看什麼?算好了?算錯了小姐就别吃晚飯了。”
林輕話剛出口,龍彥北吓得立即低下頭,繼續扒拉手中的算盤。
林輕嘴角勾了勾,單手撐着下巴,朝對面的人看去,剛剛那束光這會兒落在龍彥北額前翹起的一撮軟發上,照得秀發格外黑亮。
好吧,林輕承認,她确實對龍彥北有點兇。
這是她在北宅做下人時從來都不敢做的,可現在做了北宅姨太,又有龍彥北忍她讓她。剛開始她剛來,确實是因為北宅在龍彥北的管理下漏洞百出,她心裡有氣,難免兇了些。而現在,龍彥北越老實,她反倒越會故意兇一下,看着龍彥北乖乖聽話的樣子,她覺得又可愛又有趣。
可當林輕的目光落在龍彥北面前的賬簿時,林輕先是想到了拿假賬簿糊弄龍彥北的侯瀚乾,緊接着想到的竟是和侯瀚乾苟且的何媚,臉色立刻冷下來。
她緩緩起身,繞過書桌,走向書房一邊的博古架。
龍彥北的手指在算盤上停了停,她餘光看到林輕起了身,于是微微擡頭想悄悄林輕去了哪,可目光還沒找到人,就立刻被林輕用賬簿敲打椅背的聲音吓得慌了神,連手下算盤都亂了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