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輕長歎了口氣，她可是太了解龍彥北了，看來“有很多事要做”這話，龍彥北又想歪了。

不過“小小北”那件事已經不準龍彥北再說，想到龍彥北也不是善于說葷話的人，林輕幹脆也不被她帶偏，端起碗直接把剛晾好的粥塞進了龍彥北嘴裡，強硬地說：“聽話，少胡思亂想，好好吃飯！”

飯吃得好了，龍彥北的精氣神恢複得很快，身上也有了勁兒，便能慢慢坐起來，也能下地走兩步。

每天擦臉擦身和換藥的事，依然是林輕親自來做。

有時換藥時扯到傷口，龍彥北疼也不喊，隻是死死咬着牙，眼淚都出來了也不吭一聲，反倒讓林輕紅了眼。

正月十五，林輕差人在窗外放了鞭炮，陪着龍彥北聽着噼裡啪啦的炮竹聲。

這些日子，碩大的宅子因為主人的蘇醒如同重啟，原本隻是擺設的燈籠燭台如今都有了生命，火苗洶湧地歡呼跳躍。

林輕讓下人把炭火燒得暖暖地，再給龍彥北擦洗幹淨，幫她躺下掖好腳下的被子。

龍彥北靜靜地躺着，望着林輕做這一切，配合地伸出手露出脖子，最後看着林輕幫自己把頭發理到兩邊鬓角，目光始終追随。

“這一刀挨得可真值。”龍彥北突然咧咧嘴，笑着說。

林輕一愣，眉毛一橫，狠狠瞪了她一眼：“淨瞎說！你這人多嬌氣你自己不知道？小時候手背碰破了皮，你都得大呼小叫一整天，這一刀……那可是插在胸窩裡的……多疼……”林輕越說眼尾越紅，聲音也帶了哭腔。

見林輕要哭了，龍彥北也慌了神，伸手去幫林輕抹眼淚，可她自己起不了身，頓時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你别動！你真是……”林輕趕緊把臉湊過去。

待龍彥北微涼的指尖撫摸上林輕的臉，兩個人雖都挂着淚，卻相視笑了起來。

林輕在龍彥北身邊側躺下，龍彥北剛張開手就被她握住，十指相扣，兩人身子依偎着，一齊看向窗外的月色。

“我把你之前當出去的那些畫贖回來了。”林輕把下巴靠在龍彥北的肩上，“也看到了你畫室裡的畫。”

龍彥北把頭側了側，嘴一抿，又轉回頭去。

“我之前對你确實有點兇，但我不是不讓你畫畫，我知道你喜歡畫，隻是我那時太心急，想讓你先把家業學好。”

“阿輕，你的用意我明白，是我浪費了太多時間，是我荒廢了自己也荒廢了北宅。”

龍彥北慢慢挪動身子，雖然傷口在疼，但她還是忍着轉過來。

她望着林輕，深邃的眸子含着月光，格外耀眼。

“以前的我太軟弱了，隻想逃避，無論是接管這麼大的宅子這麼多的産業，還是在處理你和何媚的問題上，我都在逃。我自己做不好的我就想甩在一邊，别人說什麼我就做什麼，從不積極去面對，總認為慢慢地時間就能解決一切，就算錯了也能被遺忘，可後來我才明白，問題不解決永遠都是問題，錯誤必須得改正，沒人能替我去承擔，我是龍家的人，我是北宅的孩子，我就該擔起母親和媽媽留下的家業，就該面對和正視我不善于處理的關系，就該弄懂所有的賬簿和知識。阿輕，我感謝你對我兇，你沒有再縱容我，沒讓我覺得我是個大小姐就該什麼都有，就可以不用付出。在這些日子，我才一點點看到北宅的産業是什麼樣子，才從他們的口中知道我的母親當年是怎樣努力拼到這一切，讓北宅成為強盛的北宅。那些個晚上我确實不好過，但是我知道那都是我必須承受的，我不該輕信何媚和侯瀚乾，更不該把你攆走，你綁我罰我，我都認，你罵我，對我兇，更讓我知道你是為北宅好，你就算恨我也好過完全不在意我。”

林輕根本沒想到龍彥北會突然對她說這麼多話，回到北宅以來，她說什麼龍彥北就做什麼，她罰龍彥北，龍彥北也都默默地受着，那時，她隻覺得龍彥北欠她的。

甚至後來龍彥北主動到各産業去了解學習，茶園拿回來第一時間就去探查茶園的情況，她隻當是龍彥北怕被她罵，學乖了些。

可現在聽龍彥北道出自己的想法，坦白自己的心思，林輕才覺得她原先認識的那位不管世事的大小姐是真的在學着成為北宅合格的主人。

林輕半啟着嘴，剛要說什麼，卻被龍彥北擡手制止了。

龍彥北抽了抽鼻子，頓了下，又繼續說。

“阿輕，我承認，之前你和何媚都在的時候，我隻覺得你們對我好，并沒有看懂你倆各自的心思，而我自己，也沒弄清楚自己的感情。何媚善于表現，做了太多表面功夫，而你，當時為了不給我和大家添麻煩，默默做了很多，卻從來不争不搶。我是被蒙蔽了雙眼，傻乎乎地以為何媚對我是真心，又因為她鬧起來兇，母親媽媽都不在了，也沒個能說得住她的人，而你又是個冷性子，我自覺着根本處理不了你倆之間的關系，也不想去面對去調和，就草率地讓你離開了……我真是蠢透了……”

說到這，龍彥北的眼淚順着眼角滾落，林輕想擡手幫她擦掉，她卻搖了搖頭。

“擁有的時候沒珍惜，可是失去了才知道你究竟有多好。何媚并非是對我有感情，她不過是貪戀大宅女主人的地位，你走了之後她覺得她有了機會，更加得意忘形。當我漸漸明白你才是我心中始終挂念的人，對她的态度變淡了，她就動了歪心思。不過阿輕，希望你相信，并不是因為她動了歪心思我才覺得你好，是我真的明白自己喜歡的是你，可是後來你出現在大姐的飼料廠，出現在奶奶家，你無視我，忽略我，我連得到你的目光都不配，我真的是後悔極了，是我把你推了出去，讓自己淪落到後來的地步。那天你站在正廳，說讓我娶你你才回北宅，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興，我想我終于可以彌補我犯的錯了，無論付出什麼代價，無論你怎麼對我，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了。”

龍彥北自己笑了，但是笑容格外苦澀。

“後面的你也知道了，你做什麼我都接受，我願意受罰，隻要是你要我做的，累了疼了我都樂意。隻是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能覺得我還是個任性的大小姐，我當初一揮手就把你趕走了，現在想娶就娶了。我知道感情這事光說沒用，倒不如用行動來表達我對你的心意，如果你能原諒我那自然是好，如果你一直都不原諒……那我就一直對你好……而且你是一心為了北宅好，如果母親還在，看到這一年裡北宅的變化，知道我做的那些事，她一定罵死我，我當時怎麼就那麼傻趕走了你呢，我怎麼就這麼傻……我太傻了……如果你在外面遇到不測……我真的……我……我真的……對不起……阿輕，對不起……”

龍彥北握住林輕的手，放在唇邊不斷親吻，淚珠由頰邊一滴滴墜到絲綿枕巾上，瘦削的肩膀一起一縮地抽動，眸子裡滿是悔意。

随着龍彥北的傾訴，林輕已經淚流滿面。她雙手捧住龍彥北的臉，吻掉女孩眼角的淚。

半年的相處，幽深的怨和刻骨的恨早就漸漸變成更加堅固的情感，龍彥北對她的深情已無需用言語來表。

如今，龍彥北完全沒有北宅主人的架子，朝她敞開心扉，把自己的心毫無保留地袒露給她，甚至勇敢承認自己的錯誤和惶恐。

林輕知道，這裡沒有什麼貴族奴籍，沒有世家平民，這是兩人彼此間最真誠、信任、平等的愛，是她作為龍彥北的妻子所得到的愛。

依稀星點像珍珠一樣挂在空中，點綴着聖潔的明月。

十五的月亮渾圓柔和，撫摸着蒼茫大地。但隻有擁在一起的兩個人才能體會此時的圓滿與完整。

兩人毫無困意，像小時候擠在小床上一樣，一起透過窗戶，仰望月空。

龍彥北剛扭扭腦袋，就被身旁的林輕貼緊，臉頰耳邊落下細碎的吻。

她緊緊攥着林輕的手，連同指尖都帶着情，輕聲說：“月亮總有圓缺，但是阿輕，我對你的感情，永遠都不會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