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卧房,李醫師恰好走了出來,見龍彥北回來,李醫師也不再攔着,她先遣了小徒弟回去拿藥,自己恭敬地向龍彥北道了别。
送走了李醫師,龍彥北便要往卧房走,快到門邊,這才看到門口牆邊一直跪着個人,仔細辨認才認出是林輕的侍女舒兒,小丫頭跪在地上低着頭,簌簌地落着淚。
雖說林輕是因為有孕身子弱暈倒了,可作為貼身侍女,主子出事下人也當受罰,舒兒自從回來就被虹姨責罵,還被老太太罰打了五十下手闆。此刻她已經跪了整整一夜,雙腿早就毫無知覺,兩手又被打得又紅又腫,什麼都不敢拿不敢碰。
龍彥北見小丫頭顫顫巍巍,已經快要暈倒,趕緊拆人把她拉起來。想到舒兒和小鄭是一直跟在林輕身邊的,如今小鄭去崑南報信還沒回來,龍彥北便想聽聽舒兒這事究竟是怎麼一番經過。
舒兒的眼睛早就哭腫了,兩個下人把她攙到旁邊的屋子,她見到太太端坐着,剛想跪,可腿已經軟到無法控制,整個人撲倒在地。
“算了,不必跪。”龍彥北擺擺手,讓下人扶住舒兒,問道:“我記得姨太前些日子已經去過東郊,昨日為何又去?”
舒兒兩眼腫得幾乎睜不開,她半擡起眼,看着太太,腦袋裡卻在轉個不停。
之前去東郊,本是順道去那幾處房産盤查,可那日被節日耽擱,姨太也不知為何又尋到了那一家鄂倫春人家,回來時天色已經很晚。姨太說過那日的事情莫要同太太講。
而這次,雪剛停還沒除淨,姨太又說去東郊,而且在東郊房裡,姨太隻讓他們清掃那些邊角的積雪,根本不像盤查房産,而像是要找什麼東西,舒兒覺得這事很不尋常,她雖然不聰明,也不知道姨太究竟要找什麼,但直覺告訴她,姨太應該并不想将此事講出去。
再而且,小鄭昨日便趕去崑南給太太報信,可今天太太趕回來卻仍要問她事情經過,舒兒想,太太應該并沒問過小鄭。
小丫頭沉着眼想來想去,最後才緩緩開口:“太太,姨太前陣子要去盤查東郊房産,因為耽擱并未完成,姨太做事從不遺漏也不拖沓,而今已是臘月,臨近春節,舒兒想姨太或許是想盡快盤查,總不要拖到年後吧……”
龍彥北聽了沉默了會兒,才點點頭,又問:“那怎會碰到宋先生?”
舒兒答道:“可能是宋先生到她的學生家吧。”
“她的學生?”龍彥北納悶。
“啊,是,是啊,上次去東郊我們也碰到了宋先生,宋先生有位學生便是鄂倫春人,請先生去過節熱鬧,還給先生做了套狍服,看起來很敬重先生。”
舒兒的回答讓龍彥北的心情緩和了些,但也又絲絲憂郁,宋懷轲的學生确實是遍布崑西各區,宋懷轲本人也十分受學生愛戴,她的學生在東郊,偶爾出入東郊和林輕遇見,也說得過去,可龍彥北仍是覺得這未免有些太巧了些。
大抵了解了事情始末,龍彥北也不再多問,可見小丫頭精神萎靡,雙手被打得腫脹發紅,雙腿因為跪了一夜都無法站立,龍彥北不免心軟。
她知道林輕主意正,若是林輕要出門,别說這幾個下人,就算是她想攔也攔不住。
可隻因為是伴在左右,主子出了事,侍女就要受到這樣的責罰,這還是林輕無事,若是真有事,奶奶定會要了這小丫頭的命。
龍彥北無奈地歎了口氣,朝舒兒說:“好了,不必再跪,你好好歇着,把傷養好。”
舒兒驚訝地擡頭望着太太,眼中滿是感激,可又有些懼怕地說:“可……可老太太若是怪罪……太太,舒兒不敢,舒兒不敢……”
龍彥北知道小丫頭的擔憂,她邊揉着腫脹的眉心,邊起身往外走:“無礙,姨太有身子了,日後還得要人照顧,你若有錯,日後對姨太更細心就好。”
說完,龍彥北出了屋,朝卧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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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的卧房裡,炭火燒得很旺,冬日的陽光透過半掩着的窗簾照進來,落在床上,灑在那瘦弱的人身上,更襯出那人臉色的蒼白。
龍彥北輕手輕腳走到床邊,慢慢蹲下來,心心念念的面龐終于現在眼前。
龍彥北心裡說不出的悸動,她覺得林輕和她離開時并沒有什麼不同,可又有了什麼不同,她想湊過去貼貼林輕的臉,也想去握住林輕的手,可事實卻是她蹲在床邊,雙手來回揉了幾個來回,始終沒敢伸出去,也沒敢貼上去。
或許是突然想到奶奶和舒兒都提到的宋懷轲,龍彥北心裡酸酸的,她知道她的那些猜疑根本沒有來由,她的阿輕絕不是何媚那種水性楊花的人,宋先生也不是侯翰乾那樣的奸詐之徒,可點點嫉妒就是會從心底冒出來,這嫉妒無關乎信任,隻是任性。
就在龍彥北蹲在床邊愁腸百結的時候,林輕緩緩睜開了眼,看到眼前眉毛擰成一團的女孩,素淨的面容慢慢暈開笑意。
“你回來了……”林輕從被子裡伸出手,輕聲說。
林輕的聲音很弱,在溫暖的卧房裡如同輕扇翅膀的蝴蝶,如遊絲般細弱。
這一瞬,龍彥北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她跪立在床榻邊,雙手想去握,可突然又收了回來,她把雙手反複揉搓着,生怕連夜趕路帶回的寒氣染了林輕的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