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禮街的街角,一架馬車緩緩停下,女人輕身下車,身後馬車随即離開,隻留她一人慢慢朝巷子裡走去。
這正是海明琪剛剛走進的那條巷子,隻是海明琪并未走到巷子深處便消失在東郊的如火夏日中。
龍彥西從不擔心海家姐弟會有異心,從與海家合謀那天起,她就沒将這姐弟放在眼中。
無論海家,還是曹琮玉,龍彥西都深知,這些人不過是圖利罷了,世家争鬥間哪會有什麼真交情,尤其當那些人看到她不過是個中庸,雖然嘴上不說面上不表,可心裡早已将她視為平庸俗人,比乾元坤澤低賤一等。而她,要做的便是讓這些人都瞪大眼張大嘴,驚于她的所為,再敬于她的所為。
所以,對于心口不一的海明琪,龍彥西豪不在意,她知道曹琮玉那人有多狠,總有萬般手段讓這位海家二小姐對她臣服,更何況,龍彥西想到便禁不住發笑,更何況那位曹四小姐最喜歡做的事便是T教不聽話的乾元了。
夏日的驕陽如同一塊塊碎小金粒,鋪灑在樸素的磚瓦牆上,蟬兒肆意鳴叫,高亢激昂,如同熱浪一波波襲來,耳邊偶爾傳來的幾聲犬吠也無法抑制蟬蟲的喧嚣。
龍彥西提着素裙,擡腳走上一級石階,輕輕推開門,直接而入。
院中和普通鄂倫春族百姓的院子沒什麼區别,樸素無華,沒什麼景緻,但打掃得很是幹淨,牆角邊石頭砌成簡單的花壇,裡面一簇簇的茉莉展示着它翠綠的葉子和潔白的花朵,在陽光下泛出清香。
一棵巨大的榕樹矗立在院落中央,盛夏之時,粗壯的枝幹和茂盛的枝葉層疊交錯,将樹下掩成一處涼爽綠蔭。
綠蔭下,一個女人正坐在石凳上,将小爐上剛煮好的水倒進茶壺,女人眼神深邃又安甯,仿佛世間的一切人來人往潮起潮落都與其無關,任何人和事都無法驚動她的平靜心緒。
龍彥西早已習慣女人的淡漠,她慢走到女人對面,在石凳上靜靜坐下。
女人臉上依然看不出波動,好似對面的龍彥西早就在那一般,女人很自然地洗茶,泡茶,擺上兩個茶碗,斟滿,将其中一杯輕輕一推,便自顧自地品起茶,絲毫不在意龍彥西的存在。
龍彥西似乎對這樣的忽視習以為常,她并不同女人說話,隻如同觀賞一株靜靜綻放的蓮花一般,邊抿着茶邊細細品鑒女人的優雅和從容。
熱風緩緩鋪面,太陽轉了個角度,在榕樹厚重的樹葉中尋到一絲縫隙,将斑駁光影落在茶碗之中。
女人将泡過的茶葉倒掉,壺水再次在爐上咕噜噜翻湧時,她注視着紅紅爐火,淡淡道:“你無需再派人送那些名貴補品吃食,這些年粗茶淡飯吃慣了,這樣下去便很好。”
龍彥西笑而不言,并沒說好,亦沒說不好,她随意轉了轉腕上的翠玉镯子,靜靜看着女人再次将沸騰的水倒入壺中,一改往日明豔張揚的性情,安靜地像隻聽話的小貓。
茶杯被再次斟滿時,女人才擡起頭,凝望着龍彥西豔美的面孔,神情略帶寥落地說道:“你還真是一點都不像她。”
“她?”龍彥西端起面前的茶碗,凝神嗅着茶香,忽而輕緩一笑:“我一生,都在擺脫她。”
陣風吹過,榕樹葉子搖曳着,發出沙沙響聲。
女人看着對面年輕的面龐,端詳着龍彥西看似平靜,卻沉滿哀涼的眼,默然長歎。
天上雲彩漸漸厚重,牆邊的茉莉被風推搡着,抖出陣陣芬芳,遠處,碧藍的天空仿佛被點入墨汁,那抹灰色渲染着彌散開來。
女人揚起臉,望着天空中逐漸暗淡的光芒,在樹蔭下也微微感到一絲涼意。
“要變天了。”女人波瀾不驚的聲音淡淡響起,很快消散在漸起的風中。
龍彥西兩指夾起茶杯,輕輕地蕩着碗中澄澈的茶水,微低着頭,唇角泛起一絲隐秘的冷笑,應和道:“也确實……該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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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正是崑西稻子成熟、北宅收糧的時候,這一日林輕剛剛用過早飯,就聽墩叔說姜小姐已經等在偏廳了,林輕想了想,大概也知道來人是姜禾。
舒兒扶着林輕快走到偏廳時,隻見姜禾正站在門口,側着頭看着房檐上垂下的一株朝顔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