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舟牽起譚怡璇的手,注意到譚怡璇是根據動作來判斷自己位置的,就知道她視力肯定又惡化了。
她努力壓抑住内心的翻騰,跟譚怡璇講:“這幾天别抽煙了。”
“那你也别抽了。”
“嗯。”
譚怡璇最後抱了一下俞舟,她已經看不清俞舟臉上的神情了,視野始終缺失了一大塊,像是被一層密不透風的窗簾擋着。
俞舟把頭深深埋在譚怡璇的懷裡,微張着嘴在艱難地呼吸。
“哭了嗎?”譚怡璇小聲地問。
“沒有。”
大概是生病了吧,所以自己才這麼脆弱,俞舟在心裡辯解道。
俞舟慶幸譚怡璇看不到她蓄滿淚水的眼眶。
可是她忘了,譚怡璇對她再了解不過。
“别哭,我在呢,我一直都在。”
譚怡璇摸着俞舟的後背,輕聲安撫道。
她的話語是一貫的可靠,仿佛隻要俞舟一開口,她就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留下來。
但是俞舟永遠不會那麼做。
俞舟攥緊拳頭,目送譚怡璇離去,她要自己揚起微笑,和譚怡璇揮手道别。
等完全看不到那個身影後,俞舟像是一刹那失去了渾身的力氣,連站着的勇氣都沒有。
她已經做好決定了。
俞舟對于現在的形勢再清楚不過,目前已然是個死局,每個置身于其中的棋子都無法走出下一步,隻能在原地來回打轉,做些無謂的掙紮來彼此折磨。
而要破局也很簡單,隻是這個決定對于她來說過于艱難。
俞舟一個人回到空蕩蕩的公寓,第一次覺得身邊少了個人竟然是如此的孤單。
頭又開始疼了,眼前仿佛天旋地轉,俞舟躲進被子裡,疲憊地閉上了雙眼。
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像是被人放在火上烤,每口呼吸都帶着強烈的熱氣。渾身酸痛,胳膊沉重得像是綁了兩塊大石頭在上面,完全擡不起來。
俞舟感覺渴得難受,艱難地起身想去倒水,下意識咽了下口水,霎時喉嚨疼得像有刀片劃過一樣。
短短的一段路走下來冒了一身的冷汗,俞舟摸到床頭的手機,被黑暗中那刺眼的光線晃了下眼睛。
置頂是助理的聊天窗口。
助理告訴她機票已經搶到了,她們兩個人都有。時間就在明晚。其他事情也安排妥當了,隻要譚怡璇一落地,幾個小時内就能完成手術,後續的康複階段也有專人負責。
俞舟記下了航班信息。
譚怡璇發了很多條消息,大多都是問她現在情況怎麼樣。
俞舟再一次測了抗原,這次是兩道杠,隻是那條紅線還有點模糊。
一切塵埃落定。
俞舟用右手牢牢握住左手的手腕,試圖停止那不能自已的顫抖。
她深呼了幾口氣,給譚怡璇打了電話。
沒等俞舟開口,譚怡璇就劈頭蓋臉問起俞舟幹嘛這麼久不回自己消息。
俞舟說整個下午都在睡覺,剛睡醒。
譚怡璇聽見俞舟說發了低燒,語氣就平緩下來了。
她問俞舟吃藥了沒,要不要讓阿姨再送點藥過去,俞舟說不用。
俞舟躺在床上,即使蓋着被子也還是覺得冷。
“我确診了。”俞舟輕聲道,“上不了飛機。”
譚怡璇好長時間都沒說話,像是内心在經曆激烈的掙紮。
正當俞舟小心地想着措辭的時候,譚怡璇開口了。
“沒事,等你好了我們再走。”
“你瘋了?”
俞舟語氣裡滿是難以置信。
“我是瘋了。”譚怡璇正色道,眼眸裡的平靜像是一潭死水。
她繼續說道:“俞舟我問你。你的未來真的考慮我嗎?你努力地找工作、租房子、搬家、上班,然後呢,下一步是什麼?繼續留在這?你要留多少年?兩年、三年、四年?”
譚怡璇的語氣不像是質問,更像是平淡地講述一個事實。
看俞舟一直沒說話,譚怡璇心如死灰。
“我知道啊,你想要自由,為了自由……”譚怡璇開始哽咽了,後半句幾乎是用氣音說的,“甯可抛棄我。”
“知道我為什麼不接受異地戀嗎?因為我知道你最後會失去耐心,我會和當初你不想養的那隻貓一樣,你會因為放棄我而讨厭自己,但你還是不會去挽留我。”
“俞舟啊,你有時候真的是個很殘忍的人。你總是往外面看,卻不肯把視線放在我的身上。”
“我還要等你多久呢?”
譚怡璇的聲音聽起來疏遠又絕望,像是一個站在懸崖邊上徘徊的人發出的最後求救。
俞舟的臉龐已經被淚水打濕,本來就沙啞的嗓子現在完全說不出話。
譚怡璇深深歎了口氣,聽見俞舟的啜泣,終究是舍不得說重話。
她再一次輕輕呼喚起俞舟的名字,一字一句地說。
“俞舟啊,要不要試一下去愛我。”
整句話沒有祈求,語氣很平和,就像當初她說希望俞舟當自己女朋友一樣。
俞舟多希望自己也能輕而易舉地說出那句話,但是根本做不到。嘴巴像是被針線縫上了一般,連吐出零星幾個字都異常艱難。
承諾說出來毫不費力,但要是沒有十足的決心,何必要制造一個虛假的謊言來欺騙彼此。
譚怡璇沒有管俞舟在那頭的哀求,重申道,“你不和我一起的話,我是不會走的。”
俞舟像是落荒而逃一般挂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