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蔚跑了,渾身抹油似的滑溜,江飲沒抓住,追到門口,人已經消失在樓道拐角。
站立幾秒,江飲最終探身去拉門把手,不經意低頭,看見門與地面間兩半截穿拖鞋的腳掌,頓時無語。人就藏在門後。
就說不可能跑那麼快。
心中白眼翻上天,江飲不作聲,合攏門反鎖,關閉客廳燈。
蘇蔚立即把耳朵貼到門上,等待片刻不聞動靜,确定昆妲不會被江飲逐出家門,才折身快步下樓。
沒急着回房間,借卧室燈透出的一片溫暖黃光,江飲給自己接了半杯水,走到陽台,看樓下蘇蔚小跑着消失在綠地叢後,才擱下水杯進屋。
昆妲閉眼裝睡,雙腮無瑕,長睫纖濃,頭微微偏向一邊,顯得柔軟又乖順。
江飲揚手就掀開她身上夏涼被。
本意是給她個下馬威,不防兩朵雪白猝然撞進眼簾,她受驚本能一抖,兩朵便微微晃蕩了下,随即被細瘦的胳膊圈住。
昆妲睜開眼睛慌忙抱住自己,卻難掩胸前風光,她面上驚惶,手臂很心機将雪白堆擠出撩人的形狀,眸子盈盈盛了一汪水,擡頭望去,模樣好不嬌怯。
江飲隻能重新扯了被子給她蓋上。
昆妲裝睡也裝不了,保持原本姿勢不動。
江飲扶額長出了一口氣,原地轉個圈,指着她問:“你不是夢遊?”
昆妲細細“嗯”了聲。
江飲質問:“夢遊能把自己内衣都夢不見,你怎麼不在大街上脫呢?”
被子底下伸出一隻小手,理理邊蓋好肩膀,昆妲小聲:“穿着睡覺不舒服。”
人家又沒打算在大街上睡。
“我就允許你在我床上睡了?”江飲上前一步,隔着夏涼被攥住她手腕把她拉起來。
她扭身掙紮,薄被滑落,白花花一片在人眼前晃,還嬌滴滴喊:“你弄疼人家了——”
“少給我來這套。”江飲大力拖拽着她出了卧室,手臂一推把她扔到客廳沙發上,随即轉身大步回房。
老式皮沙發,涼涼的有點冰屁股,昆妲攏着被子坐那,這個角度卧室内情形一覽無餘,她看見江飲直接把她躺過的床單和枕套扯下來換了。
“我洗過澡的!”昆妲氣得喊。
江飲冷哼一聲,“誰知道你身上有沒有攜帶什麼病毒。”
昆妲氣結,江飲挑釁望來。昆妲想到江飲初到昆家那日,她也說過類似的話,大意嫌她滿身汗味,嫌她髒。
風水輪流轉。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果然現在報應來了。
“沙發就沙發,沙發還涼快呢。”昆妲扯了個胡蘿蔔抱枕墊腦袋,給自己蓋好被舒舒服服躺下,“總比睡馬路強。”
江飲“砰”一聲踢上卧室門,沒有多的夏涼被,隻能扯個被套出來蓋。
兵荒馬亂的一天終于落下帷幕。
一小時後,江飲按開台燈從床上坐起來。
她意外失眠,輾轉反側,毫無倦意。
煩躁揉搓兩把額發,思忖片刻,江飲黑暗中悄然起身,将卧室門拉開縫,借朦胧的室外光往外看。
破碎的幾何光斑投射在牆壁和地面,昆妲臉朝着沙發背方向,黑發長長披散,應是熟睡,姣好的身體輪廓浮現在黑暗中,像一幅再難添筆的畫。
這個看臉的社會,對于美人總是格外寬容,江飲實在難以想象,她是怎地落得如此境地。
大小姐和她的小書童位置徹底天翻地覆,窮困潦倒到極點的昆妲住進了江飲的家。
江飲想起自己第一次進昆妲房間,也是第一次與她同榻而眠。
……
暑假結束後,江飲和昆妲已經徹底熟絡起來,昆妲是被寵壞的大小姐,向來任性妄為,江飲是保姆的女兒,寄人籬下,逆來順受。
有趙鳴雁諸多叮囑在前,江飲很有當跟班的自覺,對昆妲的許多無理要求都不提出異議地全力配合。
倒也不覺得委屈,好像昆妲天生就是該享受,她天生就是該付出。
昆妲極其鐘愛大小姐和丫鬟遊戲,她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你是我的貼身丫鬟,但你也不是一個普通人,你會武功。”
江飲點點頭,按照昆妲的意思,半跪到地上擺好架勢,使昆妲能踩着她膝蓋和肩膀翻越面前這堵矮牆。
山裡長大的小孩爬坡上坎不在話下,把昆妲送到牆頭,江飲踩着牆上突出的磚角,摳着牆縫一蹬就上去。
昆妲有逃課的膽,沒翻牆的本事,次次都得靠江飲。牆另一面地勢高,她還是不敢跳,橫坐牆頭上,身子伏低,等江飲來抱。
蘇蔚笑話過她幾次,昆妲并不理會,相比逃課換來的玩耍時間,她更期待是此時江飲朝她伸出雙臂,眸光堅定而無畏的模樣。
昆妲喜歡被江飲接在懷裡,江飲也喜歡她兩手軟軟的手臂挂在脖頸,頭發癢癢掃過面頰。
“你身上好香。”江飲抱着她說。
女孩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還故作不解,“我怎麼沒聞到。”
江飲把她放到地上,順着她意思說下去,“自己是聞不見的。”
“真的?”昆妲先擡臂聞了聞自己,又湊近去聞江飲,翹挺的鼻尖微微抽動。
窄巷兩邊布滿茂盛的爬山虎,下午最後一節課,太陽已經偏西,日光從巷子盡頭斜斜淌進來,江飲看見她鍍金的睫毛如蝶翼顫動,感覺酥酥的癢意輕掃過臉頰,不自覺屏住呼吸。
“你不臭了,也有一點香香的。”昆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