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殡儀館和墓地一類,大多遠離主城區,三地相距不遠,屬同一地區。
在手機地圖上看,黃色的主要幹道按事件發生順序将三點串聯,稍微細心一點的人,如今日的她們置身在類似事情中,都會發自内心感激城市規劃者在這方面的體貼。
撇開其他不談,起碼很大程度上節省了花費在路上的時間。
現代人,甯願把時間消耗在無腦短視頻或昏昏然的宿醉,也不願為某些毫無價值且與自身無關的儀式感奔波勞碌。
比如婚禮、葬禮和過年走親戚。
“很近,四五公裡,高速不會堵車。”公墓銷售語氣中的喜悅,将人性中那點可怖的清醒暴露無遺。
人死後不能再創造價值,盡量不添麻煩就是造福後代了。
銷售從前座遞來一瓶水,江飲接過,檢查沒有開封痕迹,自己先喝了口才喂給昆妲。
她不哭了,軟軟歪在座椅,骨灰盒放在大腿,江飲撫開她面上散亂的長發,水送到她唇邊,“喝一點。”
她“嗯”了聲,稍稍坐直身體,伸出一隻手托舉,唇瓣吻上瓶口,啜飲,細白的脖頸淺淺起伏。
江飲擰上瓶蓋,水瓶随手放置在身側,耳邊小聲一句“謝謝”。
她沒有回應,昆妲重複,“謝謝你。”
“不用。”江飲聲音沒有多少情緒,把臉轉向車窗外倒退的綠化帶。
她心中有深深的難過,但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刻,昆妲需要照顧,她是她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
公墓園有壁葬、卧碑和豎碑三種,價錢各不同,壁葬占地面積最小,相對便宜很多,昆妲提出要壁葬,态度堅決,江飲沒有堅持。
“隻要有個地方放,過年過節能來看看,獻一束花就好了。”昆妲說話聲音很輕。
銷售面上流露出失望,試圖再勸,“墓地風水對後代影響很大的,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吧,壁葬确實太擠了。”
“我不會有後代的。”昆妲撥弄一下被風吹亂的劉海,不想再跟他繞圈,口氣冷硬,“我就要壁葬。”
“小姐開玩笑,你這麼漂亮,以後肯定會找個好老公的。”銷售打哈哈賠笑臉。
昆妲往後撩了把頭發,也跟着笑,“我是同性戀啊,我不會有老公也不會有孩子的,我這輩子都這樣了。”
銷售尴尬,再望向她二人的眼神變了些意味,卻到底沒再勸,拿出圖紙讓她們挑選壁葬位。
成年人之間口舌交鋒點到為止,都很識趣給對方保留幾分體面。
江飲沒見過這樣的昆妲,小時候的她嬌寵慣了,人情世故一概不懂,做什麼都由着性子來,撒潑打滾常有發生,稍不順意就甩臉摔東西,家裡人也都慣着她,從不讓她受半分委屈。
江飲無法想象,在外這八年,她究竟吃了多少苦才能磨砺成今天這幅樣子。
“麻煩你送我們過來。”昆妲向這名微胖的中年男子彎腰鞠躬,“假如我将來經濟允許,可以給父母提供更好的公墓位,我再來找你。我現在确實沒錢,希望你能諒解,沒有讓你賺到更多提成,我也很抱歉。”
她的直白令人惶恐,銷售趕忙攙扶,“沒有沒有,你太客氣了。”
昆妲選擇的壁葬位很便宜,雙位也就江飲兩三個月房租,中年男子十分愧疚的模樣,又給她争取了最大優惠。
茶葉罐存放骨灰終究不妥,他說可以送一個,于是轉身去庫房領。
昆妲偷偷沖江飲眨了眨眼睛,抓住她手晃,附耳低聲:“省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