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額頭的傷口已經不流血了,隻是眼睛還紅着,右邊臉頰有塊不小心蹭到的血迹,江飲伸出手輕擦拭過,“我有錢的。”
“還有血嗎?”昆妲摸出手機偏頭借光照臉,“我知道你有錢,但也是我管你借的,我現在少借一點,以後就少還一點。”
江飲沒有說“我不要你還”,她說:“這筆錢本來就該我出。”
銷售拿了新的骨灰盒回來,昆妲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安置好父母,獻上一束白菊花,昆妲又向銷售借了紙筆,給江飲寫了張欠條,和單據一并交給她。
“我說了不用。”單據揣兜裡,借條江飲轉手就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
昆妲沒說什麼,隻在心中默默記下那串數字。
在監獄與骨灰盒一并領到的,還有昆爸爸的部分私人物品。他的牙刷、口杯,幾件貼身衣物,一套黑色西裝,幾張獄裡發的個人獎狀。
坐在壁墓外花壇邊的台階上,昆妲細細翻撿着這些舊物,從書包裡摸出一本小相冊,翻開給江飲看,“這是爸爸和媽媽結婚時候穿的西裝,瞧,就是這件。”
照片老舊泛黃,凝聚了久遠的過去,新郎新娘雙手交握,正是對視的瞬間被定格,目光中濃濃的愛戀缱绻。
男俊女美,極為登對。
相冊隻翻了一頁昆妲就合攏,轉而去翻爸爸在獄裡得的獎狀,“居然還有做玩具得的獎。”
她兩手比劃,“那種小時候我們玩的毛絨玩具,你知道嗎?”
江飲點頭,說知道。
“他打電話講過的,說勞動改造也蠻有意思,有事情做,不會太無聊,他是典型的完美主義,什麼事情都盡力做到最好,勞改也一樣。”
昆妲把獎狀一張張攤在膝蓋上,“如果媽媽沒有生病,爸爸沒有那麼傷心難過,他們也許會有團圓那天,之前我聽律師說,二十年有期十年後就可以争取減刑了,人生還那麼長,對吧。”
江飲不知該如何安慰。
昆妲偏了偏頭,“小水,你說爸爸媽媽會在另外一個世界相見嗎?”
江飲張口,察覺到自己喉嚨幹澀,“也許會有。”
“肯定有的。”昆妲說着起身,“那就把這件西裝燒給爸爸,希望他能用得上。”
墓園不允許燒紙,但有專門提供的焚燒爐,昆妲把東西一件一件丢進去。
火舌跳躍,空氣扭曲,滾滾黑煙蓬出。
熱氣炙烤着臉頰。
昆妲說:“媽媽走的時候,我和姐姐也給她燒了很多東西,但東南亞那邊的喪葬習俗跟我們這邊不太一樣,我們在曼谷的唐人街找華人定制元寶和車馬,姐姐還托人從國内寄印有玉皇大帝的紙錢過去。”
她說到這裡笑起來,“還燒了船和小轎車,船上畫有船夫,轎車也有司機,姐姐說,這樣媽媽就能乘船回家了。”
“媽媽——”
她忽而落淚,手背橫抹一把眼睛,“爸爸媽媽,你們團聚了,回家了,終于回家了。”
江飲輕輕握住她肩膀,手掌托住她後腦攬她進懷裡,她哽咽着,“昆妲總算為你們做了一件事,回家了,爸爸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