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辰宇思索間,【顧時】也沉默,兩個人就這麼在陌生又熟悉的校園裡并肩散步,誰也不知道是誰在引導,又是誰在跟随。隻是漫無目的地行走而已。
還是【顧時】打破了這種沉默。正好他們走到了原來是遊泳池的地方。【顧時】蹲下來看着那一池碧波,忽然笑了起來。
“果然沒有不好的環境,隻有不會變通的人。上學那會兒,這遊泳池被我們罵倒了風油精進去,無論怎麼清潔都是綠色的。現在在它旁邊修了園林造景,真變成池塘了,反倒變成美景了。”
【顧時】垂下眼睫,看不清神色。這些日子來,在宿辰宇漠不關心的時間裡,他終于下定決心了。【顧時】看着湖面自己的倒影,坦白道:
“我其實一直很疑惑,你這本世紀唯一一位Enigma,究竟看上我什麼了。我在大學時,哪怕我失憶前,我也不覺得我優秀的很出挑。這個星系有那麼多星球,又有那麼多大學,就像我參加的光年杯,就有很多和我一樣優秀的人。”
“所以我其實一直很不安,不隻是失憶。在過去的七年裡,我一直在努力,不被你抛下。你進了星網研究所,成為星網技術劃時代的開創者;那麼我就進入政府,為你、為研究生、為所有使用星網的人保駕護航。”
“但我知道這還不夠,我依然隻是許多政客中的一個。和我同級别能參加的會議的還有386個人,其中我僅在第二排。”
“我一直認為我還不夠好,我一直暗自希望你在原地多等我一會兒吧,再給我一點時間追上你。不過——”
【顧時】轉過頭來,宿辰宇背對着他,不知道他的眼睛亮的驚人,就好像失憶前那個【顧時】。那個閃閃發亮、猶如一團永不熄滅的火一般。
“我這段時間想明白了。其實沒什麼可糾結的,我們早該分開了。我曾經以為,面對爸爸的那些話,我忍耐就好了,我喜歡你啊。結果真相是這樣……我再忍耐什麼呢。”
“雖然如此,我還是相信在我失憶時你的幫助是真心的。盡管你告訴我,你從未告訴爸爸當年的真相,你從未後悔。但這其實本來就是兩件事。”
“我失憶了,我直到現在都還沒想起來。你告訴我的時候我隻能基于我所知道的道德而憤怒,我沒有相關記憶,我的憤怒能真心實意的從哪裡來呢。”
宿辰宇轉過身來,【顧時】從水面的倒影看見宿辰宇向自己走過來。但他沒有停下坦白,他回學校不是為了通過當年的情景挽回宿辰宇。而是為了重新開始。
就像當初他失憶一樣。連自己名字都忘記,卻是一個嶄新的開始。學校對于【顧時】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人生轉折點,意義重大。所以【顧時】選擇在這裡和宿辰宇剖析自己,然後再出發。而這次重新出發,沒有當年那麼艱難了。
【顧時】繼續說道:“我以為那些記憶沒有就沒有了,因為新的生活已經接納了我,那些經曆會重新塑造一個我。但我發現我錯了,我這樣想,無形間轉移了壓力給你吧。所以——”
“離婚吧。”【顧時】強調。從宿辰宇的角度,他看見【顧時】笑的很幸福。那是一種仿佛忽然間壓在他身上的鎖鍊全部斷掉,驟然間輕松自由,因而産生由衷的、發自内心的幸福。
宿辰宇忽然産生了一種莫大的恐慌。我還沒有計較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思和精力,才勉強把你塑造成今天這個樣子,你卻提出要走?
【顧時】察覺到宿辰宇的精神力發生混亂了。但【顧時】不在意,他看着水面的倒影,思考自己和宿辰宇離婚後要去幹什麼。
也許可以去回答白矮15年嚴肅質問他的問題。他也想知道,他本該成為什麼樣的人,他将來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宿辰宇聽見【顧時】還在說:“我們都還有大把的時間。現在大家正常情況下都能活300多歲,我們還有糾正錯誤的機會。”
錯誤。【顧時】是這麼概括他們的七年的。宿辰宇害怕了,連在平行世界裡被吊燈砸死,被夏佳澄捅死,甚至和顧時一起在溶洞裡死亡,都沒有讓他如此恐慌。他意識到,他要失去【顧時】了,一直以來被他視為所有物的那個【顧時】。
【顧時】意識到自己離水面越來越近的時候已經晚了。他被精神力紊亂的宿辰宇推了下去。
宿辰宇感受到手下人拼命的掙紮。然後越來越弱,越來越弱,直至水面隻剩下以宿辰宇的手為中心泛起的漣漪。
我殺了顧時,就像平行世界很多個顧時一樣。但【顧時】依然是特殊的,他是被宿辰宇親手在水裡溺斃的。
宿辰宇的精神力平靜下來,似乎殺了顧時還像是什麼靈丹妙藥。此刻他百無聊賴地想:“這下我老婆怕是要和池子裡的水草呆很長時間了。”
死的比那個被席榮剖心的那個還難看。
顧時沒有呆在水底太長時間。當天晚上幾個家屬區的小孩釣魚戳到了軟軟的東西,以為是什麼垃圾的大人趕緊用漁網來撈。
顧時就這麼被撈了上來。隻可憐了那些S工大教授家屬,以為給孩子上環保課,結果上的是刑法課。
宿辰宇锒铛入獄,并未做任何抵抗。在審訊過程中,他直言不諱殺了顧時是為了不讓顧時離開他。
“如果不是他說話那麼過分,我不會精神力紊亂的。太過分了,我們的七年都是錯誤什麼的,我聽到以後就直接失去理智了。”
宿辰宇說話更過分,但星警們确實猶豫了。按照法律規定,精神力紊亂期間的人确實有一定豁免權。尤其檢測結果已經出來了,宿辰宇這段時間常發生不間斷精神力紊亂,隻是時間更短。
但确實出了人命,這已經是惡性事件了。在社交媒體的輿論監督和顧汾的周旋下,宿辰宇被判處終身監禁。然而,在監控下,宿辰宇對着監視的Alpha星警做了一個“再見”的手勢,周身泛起波瀾,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真有意思,我得到了來自’我’的禮物。”某個世界的顧時對顧汾說。他是從宿辰宇那裡收到了這份禮物,原本是一個耳釘。在他進入實驗室被警告輻射後,才發現這是一枚光腦芯片。
顧時決定讀取這枚光腦芯片。他了解宿辰宇,這個Alpha非常熱心,絕不是他故意送這種可能有監視功能的東西。宿辰宇甚至還在望月山塌方時拉了顧時一把,否則顧時也要留在那個礦井裡被憋死了。
光腦内容還了宿辰宇一個清白,内容是另一個世界的顧時自己。顧時看見後驚歎不已,還有些可惜那個自己沒和顧汾解開誤會。
這個顧時也把自己的記憶同步傳輸給了Second。在經曆了席榮暴走後,顧時決定給second加一個可以通過吸收精神力來壓抑那些Enigma能力的功能。在完成這個功能後,他于某次校友會裡不幸被那個曾經熱心的舍友殺死。
宿辰宇并沒有發現這個變數,就像他不知道多個時空曾經交彙過。終于在某次,也許是過去,second到了【顧時】手裡。
【顧時】在死前徹底剝走了宿辰宇的力量,懷着報複的心情。宿辰宇終于在不知道的地方得到了他曾經心心念念的報複。可他還不知道,他隻以為是自己頻繁真身穿越時空導緻自己能力越來越弱。
他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的牽動時空了,這也是他在這個世界沒有随便動作的緣故。他需要積攢力量前往下一個時空。某種意義上,逃離原世界的他也成了世界縫隙裡的逃犯。
顧時睜開了眼睛。這個連環的夢中夢有些太過耗費精神,他明明睡了一覺,卻好像醒了很久,仿佛根本沒有休息過。
更讨厭的是,他睜眼就是不請自來的顧汾。這是顧汾家沒錯,但他也不能随便進來吧。
顧汾照常發揮:“父親走前沒有見到你,記得晚上他回來後像他道歉。我看你行為舉止有些異常,為了防止你做出丢臉的事情,我決定重新教導你禮儀。”
假使顧汾說話稍微動聽些,顧時一定很感謝他給了自己真的回到現實的實感,而不是現在恨不能撕爛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呵,爹寶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