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佳澄的視線從顧時右眼處挪開，雙手抱胸托着下巴沉思着什麼。他并沒有從顧時面前離開的意思。

夏佳澄不出聲，但顧時不想在夏佳澄面前久留了。這個廣場非常寬闊，顧時并沒有在附近看見疑似監控的存在。這意味着某種意義上這個空間裡隻有夏佳澄和顧時兩人。

“夏老師，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先走了。”顧時鎮定地開口，仿佛他真的隻是一個接到通知撤離招待所的無知學生。

夏佳澄卻叫住了他：“你是顧時吧，一會兒有空嗎，我們聊一下就業的問題。”顧時噎住了，這也能被叫停。

但顧時還是推辭，夏佳澄現在就是一個單純因為學校的任務要和他談談就業率的輔導員不是麼？所以說有事拒絕他就好了，就像校園論壇上很多人一樣。

“抱歉老師，我晚上和我的隊友有約了。我得先回去收拾。您知道的，從這邊回主校區還是很遠的。”顧時面上不好意思地說，一邊身體已經轉了過去。

夏佳澄這次沒有挽留顧時了。隻告訴顧時，有空立刻和他聯系，顧時的就業問題還是需要落實。顧時連連點頭，等跑出一段距離，顧時才回頭。

夏佳澄果真往招待所的方向去了。

顧時回到宿舍的時候，宿辰宇依然不在。真是運氣來了擋也擋不住，顧時立刻開始打包行李。“咔哒”一聲将行李合上，顧時打算叫顧汾的私車先将行李送回去。

離晚飯時間還有一會兒，顧時并不想待在宿舍裡。去席榮宿舍的話，先不提現在席榮還沒回複，自己剛給說有點太親密了轉頭就跑去找人也顯得不太好。顧時于是詢問了鄭霁能否去他那裡坐坐，得到了鄭霁的歡迎。

落腳處也有了。顧時扶着行李箱，正打算把它收縮掃描進入儲物設備，才想起Tour還留在招待所作為監控設備。

顧時一陣後怕，他沒忘記夏佳澄也往那個方向去了。顧時就保持着拉着行李箱拉杆的動作，詢問星警們是否已經到達現場，得到了一個讓顧時安心又不安心的回複：

“已經到達。由于同學你的光腦是直接留在案發現場的，所以也要被作為證物保存一段時間。放心，我們檢驗科的同事會注意同學你的隐私的。”

說到隐私，顧時才想起，Tour裡儲存的Second的數據流分析還沒删除。這下給星警們看，還不如給鄭霁他們看呢。

至少鄭霁他們不能分析視頻是否合成。顧時現在也做不到遠程删除數據，這也太可疑了。也許本來星警們不想看，顧時一删，就本着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原則去看了。那解釋的就多了。

鄭霁的宿舍比起顧時的髒亂許多，雖然他們也是AB住法。在白矮紀，兩A一起住才比較少見，因為Alpha是已知唯一會因為信息素對抗發生争吵、過激身體碰撞的性别。為了減少事故發生，學校一般不會安排AB、AO住同一宿舍。

鄭霁的Beta舍友正專注于幹自己的事情，看見顧時來了也隻是擡起頭看了一眼，又重新低下頭繼續了。鄭霁倒是熱情，還跑出去借了一把獨凳給顧時休息。

鄭霁坐下來就開始誇誇其談，顧時根本不用擔心冷場的問題。鄭霁打開宿舍小冰箱，給顧時和他舍友一人一瓶汽水，他自己就猛喝一口，“嗙”地一聲将汽水玻璃瓶砸在桌上。情緒醞釀好了，鄭霁開始數落花玙文了。

還有不要臉的嚴肅，裝作公平公正，真當他們不知道沒他指示，花玙文有哪個膽子和智慧精準知道數據在哪裡？

顧時隻能發表點語氣詞，表明自己在聽。衆目睽睽之下被嚴肅戳穿有人混在裡面，這肯定是圓不回來了，就是真的尴尬。不知道嚴肅有沒有後悔因為自己的行為導緻自己的學生錯失國家級獎項。

轉頭一想，嚴肅大概隻會可惜紀曉梅要是把做比賽作品的時間拿去做他的項目，那該多賺多少錢吧。

鄭霁的舍友顯然豎着耳朵在聽，終于忍不住他的驚訝，詢問道：“你們直接被打回來了？”舍友也是看着鄭霁為比賽早出晚歸，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會折戟在本校老師身上。

顧時下意識捂住了耳朵。果然鄭霁被戳中傷心事，又開始嚎了：“我學生會那個同學說看見我們的分表，我們組的實驗作品分很高。啊啊啊花玙文連報警都不知道怎麼觸發的，他怎麼讀完大學四年的！”舍友也捂住了耳朵。

雖然在場的人都懂。這叫懷着僥幸心理踢到鐵闆了。花玙文以為自己能再水一個獎，紀曉梅以為瞞的過去。結果遇上了嚴肅不知道是想展現自己鐵面無私還是真的癫勁爆發，成功把整個小組打包送走。

鄭霁甚至開始打嗝了，一個1米9的紅發壯漢抽抽噎噎地縮成一團，看着好不辣眼。顧時拍兩下他背幫忙順氣，反而鄭霁咳的更厲害了，擺擺手示意顧時讓他自己來。

鄭霁一邊打嗝一邊詢問顧時：“牢顧你怎麼辦？這下你沒了光年杯，你多半要輸給嚴施光了。靠，嚴肅不會就是因為他兒子才把我們做下去吧。”

顧時回歸的記憶裡沒有關于嚴施光和他參加光年杯原因的記憶，但如果關乎輸赢，他似乎明白賽場上嚴肅詢問“你參加比賽目的”的原因了。搞半天是為了他兒子呢。

鄭霁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牢顧你這當不成新生代表的發言人了啊，你之前知道在讀生也能報名後一直很努力，本來一切向好的。這下全因為嚴肅和花玙文搞砸了。”倒是隻字不提嚴施光這個競争對手的事。

顧時自己沒有努力的記憶，也是一件好事，他并不因此感到難受甚至悲傷。他更多被鄭霁的情緒感染，胸口有些悶悶的。也許這就是失敗的滋味吧。

顧時甚至還反過來安慰鄭霁，表示不知道還以為鄭霁錯過機會了。這次不能上台就不能吧，也許還是好事呢。但他還是很感激鄭霁還上心他的事情。鄭霁哭的更傷心了，因為顧時沒有下一次了。

顧時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慷他人之慨，但沒有記憶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執念了。反應沒有之前知道替宿辰宇背了黑鍋大，也許隻是在追求又一份光彩的校園履曆吧。

鄭霁比顧時這個正主還要意難平。要知道也許顧時可以當第一個未畢業代表發言人，那可真是可以載入S工大校史的大事，就這麼活生生砸在手裡了。嚴施光就算沒有顧時也擰不過那些事業有成的學長學姐們。

鄭霁忽然對顧時說：“也許這就是命吧。這次比賽提前了快半個月，我們又遇到了那晦氣事，堆在一起愣是忘了給花玙文補課。不過花玙文水平真的差，補可能也是女娲補天。”

顧時敏銳抓住了提前二字。實際上，包括顧時的導師林景住院，都應該是9月9日之後的事。現在一切都提前了，顧時對現在夢境中出現過的人的認知都通過日常相處出現了改變。但這些人也會如夢中那般繼續嗎？

就像鄭霁，是否還是會因為九月末的安全實訓事故而前途盡毀？

顧時現在對那個“鄭霁導緻鐵水洩露”的說法有些懷疑。這個已經出現四個死人的學校很難說這是一個安全的地方。還有夢境中宿辰宇想開就開的禮堂門、夏佳澄想去就去的緻遠樓……學校的安保真的令人堪憂。

顧時的感情還是逐漸偏向自己的朋友。鄭霁也好、紀曉梅也好，都是很好的人，沒道理因為事故錯失大好年華甚至毀掉一生。顧時心想自己到時候會和鄭霁一同去材料廠安全培訓，到時候就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

席榮直到顧時結束花玙文的賠罪宴，在四人乘車一同前往克裡斯酒吧的路上才回複。他還是那樣，哇啦哇啦給顧時打了一長串字：

“你聽誰胡說？不要疏遠我啊，那是他們沒有像我們一樣親密的發小！這群戀愛腦看誰關系親密點就要開始磕了，你不用管他們。我們繼續照常做我們的就是。對了，顧時你回學校了？我還以為你回去就回不來了呢，看來是我多心了。”

“嘿嘿，明天有空和我出去吃飯嗎？中央廣場那裡12點不見不散。”

席榮說話很跳躍，看起來似乎并沒有受到困擾，甚至要求和顧時一同出去吃飯。顧時明天确實沒有事情，給席榮回複會去的。席榮立刻發了個飛吻給顧時，坦坦蕩蕩倒顯得之前擔心影響席榮的顧時像是心裡有鬼。

花玙文說顧時笑的那麼開心，多半又在和小男友聊天了。顧時擡起頭，才發現車裡安靜了好一會兒。

顧時笑容僵硬在臉上，他緩和氣氛說：“合着安靜了都看我是吧？怎麼都不聊了？”600一位海鮮自助的效果驚人，使四人暫時能做表面朋友，聊一些避開比賽和學習的話題。不然這車上會是永恒的可貴沉默。

“還有，席榮真不是我男朋友，就是我從小到大的發小。”顧時認真地再次給他們糾正。三個人都是一臉“好好好不是”的表情，惹得顧時隻能越描越黑，最後紀曉梅結束了顧時的莫比烏斯之環一般的解釋：

“好的，知道是你發小了。不要那麼較真嘛，我們也隻是打趣一下。”

如果不是三個人都帶着迷之微笑，顧時真的就信了。也不怪紀曉梅他們，如果任何人身邊有一個為了幫忙畫重點跑去上課、幫忙做大作業、帶着水賽的“朋友”，沒有人能控制不去思考他們之間的感情。

走近酒吧，顧時想起自己喝不得酒，然而已經跑不掉了。花玙文一坐下來，框框點了可樂威士忌桶和四杯冰球威士忌。“小酌小酌，喝不了就不喝啊，到時候暈了扶回去事小，看不見我表演事大啊。”花玙文面對顧時的推辭，勸酒了又沒勸。

克裡斯酒吧是一個面向大學生的清吧，裡面也還挺幹淨，沒什麼烏煙瘴氣的人。當然酒也沒什麼好酒，基本就是大學生聚會出來玩随便點的，度數最高的也就威士忌了。

花玙文剛一坐下來，就暴露了他的真實目的：他要把自己組建的樂隊叫來酒吧表演。剛喝兩口，樂隊其他成員還沒有來，花玙文就提議說光喝酒沒意思，來玩牌吧。

顧時說自己不會玩牌，不過在座不會玩牌的很多，居然鄭霁也不會。短暫教學過後，顧時不出意外的，連輸。

“顧哥，你這運氣也太差了吧。把把都輸啊，看着挺白沒想到是個非洲人。”顧時快把那一杯加可樂的威士忌都幹到底了，此刻臉通紅。

對于顧時來說，威士忌很難喝，隻辣嗓子後勁又大。他感覺自己眼前已經有點模糊了，頭也疼得厲害，有點想吐。坐在對面的紀曉梅看着顧時好像醉的有點厲害，正想說算了，一隻手接過了顧時虛握在手裡的杯子。

“他喝不了，我替他吧。”正是顧時最不想見到的宿辰宇。他是從隔壁桌過來的，似乎他們班級正在搞聯誼活動。那雙瑰色的眸子在酒吧迷幻的燈光下顯得更惑人了。

宿辰宇端起酒吧漸變色的杯子一飲而盡。他身後班裡人顯然在他過來時也注意到顧時這桌，看見宿辰宇仰頭喝酒的時候立刻爆發出響亮的掌聲，伴随着“牛的”、“加油”之類無意義的驚歎聲。

“卧槽……”花玙文這個經常耍朋友的，瞬間被宿辰宇驚豔到了。不會這就是顧時那個經常陪着上課的發小男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