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白歌再見到顧時,已經又過了一天。他在一旁看着顧時和星警交涉完畢,才上前和顧時寒暄。當然,看見顧時身邊的席從容,他頓了一下,才若無其事移開眼。
“師弟,你是不是什麼麻煩體質。”白歌和嚴施光交流,得知顧時最近在學校也是多災多難,學校片區的星警和他都是熟人了。
結果顧時一出學校,麻煩比在學校還多。連在村裡養病都能發現失蹤人員。
顧時停下小心翼翼從牆上把獎狀揭下的動作,無奈地對白歌說:“我也不想當麻煩源頭。”走哪,哪出事,顧時自己也很疲憊。
白歌看見顧時眼下的青黑,點點頭:“回去好好休息吧,這段時間你太辛苦了。”回去總不能睡覺都能惹上事吧?白歌能感受到,現在顧時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餘光看見顧時正在把獎狀往席從容捧着的盒子裡放,白歌又覺得一陣眼睛疼。他那個祖宗爺爺知道,怕是在監獄裡也不安生。
顧時不知道白歌在腹诽什麼,他剛拒絕席從容代勞,表示自己還能支撐得住。“這是一件必須我來做的事情。”顧時知道席從容希望自己休息,但怎麼說,他是在幫蘇眉完成沒有完成的任務。
席從容明白了他的決心,沒有再堅持。隻是亦步亦趨地跟着顧時,時不時用刀幫顧時把黏的過緊的獎狀和牆面分開。顧時沒有抗議席從容的這個舉動,他耐心地等待,然後又自己行動。
顧時這個迷糊的裝态确實不能用刀。昨夜他連夜在原來的糞坑位置挖了一夜,才找到了蘇良。那些泥土早就硬成闆塊,将它們和蘇良的屍骨分開又是很長一段時間。
等待間顧時用“因果”确認了一下,這件事情結束了,他替蘇眉贖罪了。在顧時和星警交代完在哪裡發現遺骨後,那根血紅到發黑的邏輯鍊消失了——那片地區裡埋藏的可不止蘇良,警方會通過基因比對和公告來尋找他們的家人。
顧時像當地的老人問清楚蘇良一家的墳墓在哪裡後,又聯系山下辦理後事。期間穿插某個老人眼拙,将顧時認成了顧紀年:“你老婆還算有良心,十幾年了終于想起讓你來看看了。”
顧時平靜地解釋:“爺爺,我父親們已經都不在世了。”
那個老人一下噎住,呐呐說是他眼拙了。就說顧紀年怎麼看起來比十幾年前還要年輕些,原來已經是下一代了。顧時随便接了幾句話,又問老人村裡葬禮的習俗了。
沒有習俗,這村現在都還深受塵肺病的困擾,哪來多餘的錢搞葬禮排場。顧時隻好按城裡一切從簡的樣子,給蘇良修墓、填土、請法師祝福。
“幸好有你,否則我還真不知道怎麼算方位。”一切都倉促,所以方位吉時是席從容這個AI算的,墓碑也是席從容刻的——席雪絨這個能力應用範圍是真廣。
當然悼文是故顧時寫的。蘇良當然不會認幫兇的孩子,但總得有人把他的一生寫出來。顧時看着這座新生的墳茔,按照法師指示磕了頭。當然不是以後代身份,按照顧時要求走的忏悔流程。
法師倒是奇怪,但也不問。做這一行,多做少看少問就完了。
顧時有些不好意思白歌本來隻是等他,現在還幫了不少忙。白歌笑笑,說保障顧時安全本身就該是他這個實習生管理員該做的。何況這又不是什麼麻煩事,幫人辦白事添生氣,可是積陰德的。
“放心了”,白歌拍拍顧時的肩:“東門峽出這麼大事,要大換血整改呢。你師兄我至少空閑一周,能占用什麼休息時間,你啊——”
白歌看着顧時一臉認真,下意識想去刮刮顧時鼻子逗他。下一秒看見席從容就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和顧時。白歌手沒動不說,還把放在顧時肩上的手放下了。
顧時似有感悟,回頭看席從容,又主動拉開了一點距離。但是語氣如常,好像沒有剛剛那個插曲一樣,繼續和白歌聊未來的規劃方向。
白歌隻好雙手插兜:“所以你打算去寰宇了?”他還以為,顧時會因為席從容,去做和夏佳澄一樣的機械工程師呢。
顧時搖搖頭,表示自己和那邊相處很愉快,在工作方面也逐漸成熟練工,不如就沿着這條路繼續走下去。像是想起什麼好笑的,顧時笑着對白歌說:
“做不成機械工程師,可以去做信通或者電子工程師之類的嘛。”寰宇沒有機械方面的業務,但信通和智能控制方面的項目并不少。說着說着,顧時看一眼席從容,和他對上眼又挪開。
白歌本意是想勸顧時要不再考慮一下——至少别讓他的研究生白讀。轉頭一想,寰宇可是人人擠破頭的好去處,顧時研究方向也更偏光腦方面,也就不再說了勸說了。
等白歌走遠,顧時趴在席從容耳邊:“放心啦,不會抛棄你的。”
顧時一臉壞笑地說:“畢竟我以後肯定還得在你的機房那裡給你檢修。”
顧時趁席從容沒反應,直接捧着他的臉,自己踮腳吻了上去。這隻是一個單純的嘴碰嘴,顧時卻像做完了什麼壞事,松手一溜煙跑開了。
等跑出一段距離,顧時回頭,正看見席從容臉紅。好機體,真是好機體,顧時喜歡這個誠實的模拟效果。顧時笑吟吟等席從容追上來,說他希望席從容不要換機體,就這個。
“那我什麼反應你都看見了。”
“給我看不行嗎?我們之間要公平。”
顧時隻是在撒嬌,他抱着席從容的手腕一直在笑。而席從容也和他一應一答玩幼稚的拉扯遊戲。
最後,顧時看着按照那個法師交代,點燃鞭炮——祛除晦氣,也是告知亡者活人要離開了。噼裡啪啦一陣結束,隻留灰白色的煙氣向空中飄去。
顧時拉了拉席從容,示意他和自己一同看着飛向天空的灰煙:
“那根線消失了。”
他們都知道,這個遊戲真正結束了。
顧時垂了一拳席從容後背——收着力那種,顧時知道人肉不能和鋼鐵硬碰硬:“所以現在我自由了——”
“我兩得做正常情侶可以做的事情。”
席從容看着顧時興緻盎然的眼睛:“好啊,就是密室逃脫可以不用玩了。”顧時聽懂席從容的潛台詞,再次和他笑做一團。
以後不會有莫名其妙抽風的電梯,神出鬼沒的幻覺,随時随地的提心吊膽……最重要的是,一覺醒來不會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顧時笑着笑着,又擡頭追随煙氣消失的方向。顧時想,顧時年也重新開始他短暫被按下暫停鍵的人生了吧。
白矮16年5月,顧時帶着嚴施光去覓星樓找嚴肅彙報。遊戲結束了,顧時不再是所謂的主角,但依然還是嚴肅的牛馬,得陪讀太子。
嚴施光看着顧時按下電梯,一陣詫異:“學長,你電梯ptsd治好了?”相處那麼久,嚴施光知道顧時能走樓梯絕不坐電梯。
顧時率先一步走進去,按下4樓的符号,電梯緩慢上行。顧時一本正經給嚴施光胡說八道:“那隻是有段時間我想鍛煉身體而已。”嚴施光自然不信。
顧時也不需要他信這個,嚴施光隻用在他的畢業設計邏輯上相信自己就好。去往嚴肅辦公室時路過曾經夏佳澄的辦公室,顧時恍若隔世。
上一次來這裡,自己還是失憶的第一天。這次再來,顧時的記憶回想了一部分,又創造了新的記憶。而那個遲到早退的輔導員再也不會回來這個地方了。
是好事啊。想起夏佳澄,顧時不可控制想起檔案室裡的那些師兄師姐。回去和席從容商量,研究一下如何消除那些徘徊不去的黑色記憶吧。
然而嚴施光面對嚴肅的小答辯,還是力不從心。這樣的嚴施光,如何去面對市獎的專家答辯呢?顧時僵硬迎接了嚴肅鏡片下犀利的眼神,和他遲來的責罵。
嚴肅很久沒有指責顧時了,也許是看在顧時出去實習還被水沖走差點丢命的份上。那邊在工作的紀曉梅聽到顧時曾被洪水沖走,驚異地擡起頭,滿臉“你小子真是命大”。嚴肅從來沒說過,顧時也沒說過,她還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
在等待嚴肅最後一次開本科生畢設組會期間,顧時趁機給紀曉梅發消息,問她有空出來聚會嗎?正好把鄭霁也叫上,大家一起熱鬧點。
“目的嘛……慶祝我大難不死。”兩個人會心一笑,然後以紀曉梅被嚴肅抓包,慌亂低頭繼續做項目結束。
不知道紀曉梅還看不看的見,顧時又發:“還有讓我男朋友見見你們。”曾經他心情不好,後面又處理一系列事情,還忙着去寰宇那邊适應正式工作,都沒有給自己的朋友正式介紹席從容。
說到正式,顧時又給席從容留言——席從容又回歸明面上的席家家主忙去了,夏佳澄沒有透露席從容的真實身份。
“什麼時候和我回去見家長。”
雖然顧華年會因為席從容的到來嚴陣以待,以為席從容是來要回設備生産線的。但顧時認為,顧華年聽見席從容是來見家長的,也不會開心。
監獄裡的顧汾可能看見席從容和顧時探監,也不會開心。但他們的反對都無效,這是顧時遵從自己内心做出的決定,而顧時已經準備好面對接下來可能出現的摩擦。
其實顧時明白,這兩個人會依從自己的決定。就像顧時見過的那些【顧時】一樣。可能對他的選擇頗有微詞,但最後都會尊重他的選擇。
探監顧汾的時候,還可以探望一下夏佳澄。他的好學生顧時和他的好大兒席從容要結婚了,怎麼能不通知一下當事人。
前些日子官方宣布,已将白銀連環殺人案的兇手逮捕歸案,引起社會廣泛讨論。當然,夏佳澄沒有被死刑——他腦子太有用了,在獄中繼續發光發熱毫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