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傳送出錯了。
顧時看着陌生的走廊兩側,懷疑自己記錯了席宅的坐标。哪家正常人走廊兩側都是類似實驗室的防輻射自動門的?
顧時站定在某層門前,辨認間将門牌上的實驗室輕輕念出聲:“放射性元素解析室?”
真不是正常人,在自己家裡弄放射性元素。顧時下意識想後退,畢竟放射性元素危險。卻下意識聽見裡面“咚”的聲音,好像有什麼摔下來了。
由于是放射性元素,顧時腦子裡瞬間聯想一些變異的怪物。放射性元素受害者最知名的應該是星空鲸吧,在被多次輻射變異前隻是一條小金魚——現在是遨遊宇宙的霸主。
席家還是搞醫療的,搞出什麼奇行種不奇怪。顧時已經聽見悉悉索索的爬行聲。
然後那堅不可摧的合金門在顧時眼皮子底下開了個大洞。顧時原本還想着,什麼物種能變異出這麼堅硬的鋸子,等他看清趴在地上的人形,他失聲叫起來:
“席榮?”
他就走了不到十分鐘!怎麼席榮就變成這個樣子!
席榮的樣子十分凄慘:左手被鋸掉,對應的右腿也直接被截肢。一些與其說是輸液管更像是數據線的東西沒入身體包括斷肢處。他的眼睛也被摘除一個,原處隻留下黑洞洞的眼眶。
席榮現在最不想見到的是顧時,他在裡面隻是聽見有非人造人來了而已。但直到他鋸開隔離門,他才意識到面前的是顧時。他和顧時不是已經分手了嗎,為什麼顧時會出現在這裡?
顧時落在席榮還沒有變形回人手的鋸子上,電光火石般明白了他一直以來認為“席榮”怪異的原因:正主怕是在更早的時候就失蹤了。
“席榮……為什麼會這樣。”你家究竟是什麼情況?你有為什麼是這個樣子。
“回收可利用部件而已。”一隻手過于蠻力的捂住顧時的嘴,顧時幾乎窒息。夏佳澄輕蔑地看着地上赤裸的席榮,露出一種漠視。
他松開手,顧時直接倒在他懷裡。與此同時,03級包圍了夏佳澄。夏佳澄并不在乎這樣危機的情況,他對着地上幾乎沒有行動能力的席榮說:
“自爆吧。”
比席榮的意識更快響應的是他自己的身體。席榮意識到無法挽回,隻能缱绻地看一眼已經被蜂巢結構防護罩遮住的顧時。
爆炸産生的沖擊波将包圍圈摧毀,而處于反射光幕屏障下的夏佳澄連帶着他懷裡的顧時都毫發無損。夏佳澄輕笑一聲,擦掉了沾染在顧時臉上的水迹。
早該報廢了。模拟出的感情把自己都騙過去了,修改代碼就可以删除的東西。
“哎呀,這是什麼?AI大叛亂?”夏佳澄對着姗姗來遲的席從容說。
夏佳澄扶住顧時的背,勾住顧時的腿彎将顧時抱起。席從容掃了一眼靠在夏佳澄胸膛上的顧時,确認暫時沒被開顱。
“您現在親眼所見,他身上沒有任何殘餘的能量波動。我認為……”席從容的反駁被夏佳澄打斷了。
“你認為?我對你的系統可靠性提出質疑,一個小小的報廢04級,能在你那天眼之下完成狸貓換太子?”夏佳澄眉毛一挑。
“您這是賊喊捉賊。”席從容不為所動。
“如果您是想有違師德和學生進行不正當性行為,那确實是我誤會了。”席從容看夏佳澄的眼神,猶如無理取鬧要求公費報銷自己私人消費的老油條。
席從容可是夏佳澄黑曆史見證者,雖然他覺得顧時除了和顧時秋一樣倒黴外沒什麼相似的地方。但夏佳澄找借口管不住下半身的話,他也沒理由多管。
夏佳澄沒有否認,他隻是說了自己的計劃。最後還是那句話讓席從容動搖了:“為了原點計劃,很值得,不是嗎?總有人要為此犧牲的。”
席從容看着夏佳澄,良久,同意了這次行動。
顧時是在宿舍自己的床上醒來了,宿辰宇告訴他,是席榮把他送回來的。就是宿辰宇語氣特别酸溜溜,好像顧時做了什麼特别對不起他的事情一樣。
顧時下意識反駁:“那根本不是席榮。”說到席榮,他心中酸澀,眼淚不自覺留下來,嘴中也泛起苦味。顧時這時候很慶幸,自己在床上又有床簾遮着,宿辰宇看不見自己的狼狽。
宿辰宇關切地問:“你哭了?”
顧時:……
顧時尋思自己可能的抽泣聲太大了。
忽然一陣動靜,顧時的床簾一下子被宿辰宇掀開。顧時就這麼挂着淚痕和攀在床沿旁的宿辰宇面面相觑。
“不請我上來嗎?”
“請……”
正常情況下顧時肯定不會同意的,然而現在他剛起床,腦子也是亂的。于是顧時稀裡糊塗同意了宿辰宇爬上他自己的床,讓兩個人擠在0.8米寬的宿舍小床上。
宿辰宇一使力,床簾飛起又落下,那張足夠美麗的臉龐就近在咫尺,然而顧時無心觀賞。顧時不太習慣和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室友的距離如此之近,想瑟縮卻被宿辰宇直接側抱住。
“和席榮又分手,也沒必要哭成個花貓吧。”宿辰宇無奈地說,故意重讀“又”。所以還是和他談戀愛好吧,他和【顧時】談戀愛的時候,人就沒哭過也沒鬧那麼多幺蛾子,寵的好好的。
宿辰宇選擇性忽略【顧時】因為自己的疏忽,讓那群反Enigma組織得逞,在醫院躺了大半年。還落下終身病根,以後不可能有自己和宿辰宇的小孩了。
“不系正常分手。”說到席榮,顧時的情緒更低落了。
顧時直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什麼席榮會出現在那間實驗室裡,又為什麼席家所有人都長的一樣。自己又是怎麼回來的,他還記得捂住自己口鼻的手像理晶石一樣冰冷。
“你要聽嗎?那天我幫你去換東西,席榮就很奇怪了。”宿辰宇考得更近了,他确信顧時現在沒有那個心思注意社交距離。
宿辰宇陳述了那天席榮的怪異。而比宿辰宇更清楚席榮是個什麼樣子的顧時,心更是一點一點沉下去。原來那天下山後,他和席榮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了。
“為什麼我分不清。”顧時略微側頭,看上去像在宿辰宇懷裡哭一樣。
恭喜顧時,在“分清和愛人面容一樣的人”的遊戲裡取得零分好成績。這也是顧時最疑惑的地方,他不是不能分清席家其他人,哪怕他們長的差不多甚至一樣。為什麼他分不清席榮和冒牌貨。
宿辰宇是分得清自己老婆和懷裡這個的區别的,他也不知道怎麼回答。此刻他甚至興奮起來,那個想挖他牆角的還有這麼有趣的背景故事!
左右顧時又不是他親親老婆,就算死了,他看到了大秘密也不虧。于是宿辰宇壓低嗓音,以顧時抗拒不了的磁性溫柔的聲音教唆:“那個假貨還在宿舍呢,不如你約他出來,我和你一起去見他。”
顧時擡頭:“真的嗎?對你會不會不太好。”
宿辰宇收回抱住顧時的手,用另一隻手撐起自己的頭,使顧時隻能看見他精巧的下巴,說:“我不會有事的。”
你會不會出事就不好說了。
……
關心則亂,顧時真的同意宿辰宇随行,再把席容約出來。
“周六晚9點在星河灣那個礦洞入口見。”
選擇周六晚是因為這個時間點人最少,顧時不想被圍觀。這件事處處透着蹊跷,顧時也不希望太多人知道。選擇星河灣那個廢棄的礦車入口也是同理。周末去實驗室的人都少,何況去礦洞大門的。
對面回複了好。
顧時潛意識裡希望自己撲空,但很遺憾,他到達約定地點時,席容已經在那裡了。
席容背對着顧時,面對礦洞,安靜地看着礦洞口沉重的鐵鍊在随風飄動。顧時順着他的目光看那些鐵鍊,沒什麼特别的,大概隻是看着鐵鍊發呆罷了。
“席容?可以這麼叫你吧。”顧時冷漠地出聲。席容聞聲,慢吞吞地轉過來。
怎麼,小偷被戳穿,動作比最爛的演員還要僵硬了?顧時冷聲質問席容,席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們想對席榮幹什麼。
席容沒有馬上回答,又看了一眼晃動的鐵鍊,才緩慢說:“我才本該是席榮,不然你猜你為什麼分不清我和他?”
胡說八道,顧時舉例了相處來的種種異常,馬上到來的兇殺現場瞬間變成八點檔,而顧時則是那個苦情主角。席容并不反駁,隻是闡述事實:
“和你最先相遇的是我啊。是我先在花園裡找到你的。”
顧時毫不猶豫:“編故事好玩嗎?”
席容眼睛裡的溫情并沒有消失:“我知道,你失憶了。”小偷當然不會主動讓顧時找回來。
顧時并不領情,也不知道現在席容還有溫情是個多寶貴的可利用機會,告訴席容自己的态度:“對我來說,誰在我失憶後和我共同渡過難關,誰就是我的戀人。”
席容又看了眼鐵鍊,試圖靠近強行拉起顧時。忽然他一陣卡頓——顧時感覺他像是機器人卡殼。等席容再運行流暢起來,他的口氣變得嘲諷。
“你的意思是,隻要誰記得都可以?”
“我記得你剛從病房上醒來時無助的眼神。”
“我也記得陪你在圖書館速成工圖的點點滴滴。”
“我還記得小長假時和你穿着當地特色服飾,在篝火旁跳舞。”
“當時的心情我也記得。無法用語言描述、無法和感官同步、無法用數字衡量,隻能藏在自己心裡。但一旦想起來,嘴角總不禁上揚。”
席容直視顧時驚慌的眼睛,一步步逼近顧時。而顧時能做的,隻有捂住胸口後退。
因為席容都說對了。記憶裡所有自以為珍貴、隐私、值得守護的心情,全被用暴力撤出來,赤裸裸暴曬在烈日下,好像是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
“時時,你會因為電腦上的數據換到另一台電腦上,就認為數據不是原來的數據嗎?”
顧時哆嗦出聲:“你們到底都是什麼東西?”一般人不會有這麼冷硬的比喻,不會把記憶這樣溫情的東西和數據劃等号。
席容的笑容消失了,他平述:“我和他都是U盤,你懂嗎?”
我們都不是人。
顧時後退的步伐被阻攔了,他從發色判斷是在花園裡見到的04。然而他的感官在告訴他,這是席榮。臉是,習慣是,有記憶,那就是席榮。
04也不是初見小甜O的樣子,而是爽朗歡快的模樣。他以一個保護者的姿态保護顧時,對着席容挑釁。顧時不知道為什麼就一個晚上過去,04也變個樣子。
顧時想起電腦數據遷移那個比喻,感覺事情不妙起來。
顧時這個時候理智回籠,宿辰宇人呢?瘋狂給宿辰宇發消息,然而石沉大海。抱住他的04附在他耳邊:“沒用的,信号被主系統屏蔽了。”
什麼?顧時想掙紮,然而04猶如鋼鐵般不可撼動。顧時質問在場所有人:“你們是機器人?”那确實是誰是“席榮”都可以,歡快的記憶瞬間籠上陰霾。
席容拉住了顧時,試圖把他從04懷裡奪回來。04帶着不滿的語氣說:“喂喂,你在幹什麼?他跑了,你也要被銷毀哦。”
席從容沒有對顧時的存在過多解釋,要求他們按照夏佳澄吩咐行事。夏佳澄要求是把顧時活着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