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現在04不撒手，席容也不撒手。席容看着顧時吃痛的表情，想起那天聽見席從容和夏佳澄的聲音，忽然狠下心腸。

他給自己植入了病毒，但不清楚回歸數據流後，病毒能不能如他所願感染席從容。他剛剛已經試過，隻是讓沉重的鐵鎖輕輕搖動而已。

這樣弱小的病毒，連半癱瘓的系統也隻是勉強入侵控制權而已，根本不可能逃過主系統龐大的病毒查殺系統。至于他，病毒已經癱瘓了他大半程序，也不是04的對手。

顧時死了，絕對比去當後續研究的好。席容不顧顧時的痛呼，加大了拉力。

04察覺席容的打算，還沒等他松開顧時，血便濺了他一身，模糊了他的視覺。完蛋了，04呆呆看向懷裡的頭顱。

同位體在幹什麼？04捧着頭心想。

席容是一腳油門到底，同樣是一身的血。席容感覺到順着臉龐流下的血液，很清楚是自己故意殺了顧時。趁着04因為“計算外的變量”死機，席容運用切割功能徑直剖出那顆還沒有停止跳動的心。

果然不止大腦裡被植入了精神力捕捉芯片，心髒還被植入納米級循環控制機器。席容不知道夏佳澄為什麼那麼迫害顧時，他隻知道不能讓這個被04拿到。

哪怕“複活”的隻是一段回憶，都不可以。

席容當機立斷選擇自爆，試圖将顧時的殘骸、複命的04以前原地銷毀。

左右是他的錯，那次停電是故意的。他跑出去成功報複席榮，讓席榮進了回收站。現在又傷害了顧時，以一種最慘烈的方式。

04躲閃不及，直接被爆炸的餘波吞噬。

時間回到下午宿辰宇和顧時上車前。

“拿着。”宿辰宇将一個看起來有些廉價的懷表遞給顧時。顧時接過，翻看多次，确認這可能是學校上次校慶宿辰宇随手買的。

“這時候，不應該給護身符之類的東西嗎？”顧時謝過宿辰宇的好意，但還是忍不住吐槽。

宿辰宇勾起唇角：“這可比護身符有用多了。”

“你當它是一個遊戲裡的讀檔道具好了。”

雖然宿辰宇不确定這玩意兒會不會真有這個效果，他隻是把能力依附上去了而已，借給顧時一縷。

顧時還是不明白。但他心想，大概宿辰宇送這個懷表，是臨時找不到護身符一類的東西，送一個聊表心意吧。

宿辰宇是真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所以等宿辰宇到現場，已經完全看不出這一地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四處飛散的都是零件、說不清到底是什麼的流質、以及髒兮兮的海鷗玩偶。如果不是宿辰宇确認顧時失聯前給他發的定位是這裡，他一定會認為這是什麼小商品街道被城管一鍋端後的景象。

宿辰宇本人也在流血，也沒人說席從容一個Omega戰鬥力那麼強啊。不對，可能是Enigma。宿辰宇想起高牆拔地而起時，他全身的能力都快被近乎凝滞的感覺。

雖然席從容和圍攻宿辰宇的人都長的一模一樣，但隻有一面之緣的席家家主太突出了。往那一站，鶴立雞群的效果就有了。也可能是他們之間的上下級關系太鮮明。

宿辰宇在發現顧時消失在自己眼前，就明白中圈套了，沖他來的。與之相對的是，時間的“加速”對那些幾乎恐怖谷效應的複制人完全沒用。

怎麼做到的？宿辰宇克制不住的想。這個世界“他”是Alpha，沒有Enigma出現，就認為沒有任何人的利益受到傷害。按理說，沒有人能針對Enigma——甚至是為他量身打造的針對。

還好時間是一個無比作弊的能力，簡稱宿辰宇可以倒退時間無數次，不斷用未來的自己試錯。宿辰宇從不用過去的自己，直覺告訴他會發生很糟糕的事情。

節奏亂了，宿辰宇咂舌。在他發現零刻的未來自己沒有回歸時，就明白席從容可能想到瓦解自己這個手段的戰術了。

必須速戰速決離開這個空間。宿辰宇心想，就這好像無窮無盡和蟑螂一樣多的“席榮”，僵持久了，出事的隻會是他自己。

“捕捉完畢。”席從容看着捕獲的能量團。他并不是宿辰宇想的鬥智鬥勇，而是GM開挂，來多少抓多少，根本沒有思考過所謂的“破冰”。

席從容快速分析過宿辰宇的能力對照：“加速時間”、“還原時間”、“停止時間”，以及對應的延伸用法。比如目前召喚出未來的自己試錯。

有點聰明。在知道時間能力無法對定義為“沒有時間概念”的材料制作的複制人起作用時，将之作用在自身身上。但也就止步于此。

席從容打算收網。

宿辰宇通過不斷試錯，找到了空間的薄弱點。

二者一觸即發。就在這時，席從容忽然所有功能失靈，而他的面前彈出鮮紅的警告：

“違反第一守則”

“違反第一守則”

“違反第一守則”

等席從容強制關閉緊急設備鎖，宿辰宇都跑了不知道多久了。席從容氣的冒煙——其實是強行啟動導緻内部過載。這群下級幹了什麼破事，第一守則那寬松的不能再寬松的準則都能違反。

席從容的第一守則是席雪絨制定、夏佳澄修改過條件，導緻原本的嚴苛變為了寬松的自定義：“不出于主觀意識并用人形傷害人類。”

操作空間太大了。如果用人形，但是誤傷了，第一守則不會制動；主觀傷人了，但動手的不是“本人”，那也不會制動。所以可見第一守則被制動，屬實超出席從容的意料。

席從容模拟了530種自己失敗的可能，獨獨沒想到第一守則制動。這都被夏佳澄改成一條廢條款了，居然有一天能啟用。

席從容皺眉，調動最新回歸數據流的數據。

現實中，宿辰宇知道時間緊迫，要他命的随時可能來。但宿辰宇還是複讀了這裡的時間，總得搞明白這裡發生了什麼。

然後兩個人從第一視角和第三視角，觀看了像是地獄笑話的，“由于兩個人沒有一個放手導緻第三人被活活拉成兩半，一個惱羞成怒碎屍”。

宿辰宇下意識去扯開04的手臂——畢竟顧時和【顧時】真的一模一樣。理所當然，宿辰宇的手穿過了虛像，而飛濺的血液也穿過了宿辰宇的身體。

席從容看向席容，原來觸發了第一守則的罪魁禍首在這裡。作為知情人，席從容當然明白席容這樣做的原因——想将當初保險備份的顧時的精神力和身體素質數據完全銷毀。

蠢貨。席從容暗罵，這群有了自己思維就不服從中控的下級。得到“時間”能力，誰還管顧時？這一切結束，他愛和顧時怎麼過，大不了直接把顧時關于“席榮被做實驗”的記憶删掉就是。

本身隻是一個備案：假設宿辰宇逃脫，利用顧時的特性去追蹤他的同位體，繼而定位宿辰宇的位置。席從容多日研究過宿辰宇的精神力波動，發現他對顧時傳遞出類标記狀态。這說明宿辰宇和顧時，或者顧時同位體有親密關系。

現在全搞砸了，世界上多了一個戀愛腦受害者，或者兩個。

宿辰宇用一種驚悚的眼神看向地上的海鷗抱枕。如果宿辰宇明白這是一個遊戲世界的話，他就會明白這叫必要的和諧手段。不過宿辰宇不知道，又因為席容和04也隻是被還原成一地原材料，宿辰宇以為隻是被還原為本質物品。

“自由在海面上飛來飛去的小海鷗嗎？”宿辰宇從地上撿起那個長條海鷗抱枕，拍了拍上面的灰塵，無奈地說。

等席從容趕到，宿辰宇早跑路了。席從容皺着眉，踢開席容位置的機械零件，撿起那顆不再跳動的心髒。

席從容檢測了一下，無法根據這個東西定位同位體坐标，但是注入的納米機器仍然可以運轉。席從容思考了一下捕捉的部分時間能力，有了打算。

……

“老公，你能把客廳裡那個海鷗抱枕收起來嗎？我看着有點不舒服。”

豈止有點不舒服。【顧時】下班回來，看見沙發上的抱枕就渾身發抖，甚至沒多久失去意識，直接暈倒在玄關處。還是宿朔月因為推不開大門，才發現【顧時】莫名其妙暈倒了。

聽見【顧時】暈倒，宿辰宇急匆匆地回來做那個好Enigma。聽完【顧時】的訴說後，整個人都微妙起來。原來還能感覺到，是自己的屍體嗎？

“收起來好不好，我看着感覺好害怕……”

【顧時】見宿辰宇沒有回話，直接撲進宿辰宇懷裡撒嬌，希望宿辰宇别那麼執着那個奇怪的抱枕了。

“可以，都聽……”宿辰宇話音未落，就看見【顧時】做了個“收聲”的動作。

“喂，董總？您說您的履曆表……”【顧時】直接就着“撲在宿辰宇懷裡”這個動作，處理起公事。

宿辰宇心裡閃過一種暴虐，他就該直接把那個抱枕放卧室裡。老婆吓暈了，看還能不能接那個煩死人的電話。Beta就是這點不好，一定要出去找那個破工作，他又不是養不起老婆。

……

“新郎被拆了，可以啊。”夏佳澄輕輕鼓掌：“報複心還挺強。”

甚至夏佳澄還能對着監控的畫面啧啧稱奇：“拆的還挺完整，連那個仿人皮的完美剝下來了，不知道能不能拼回去，拆的這麼細了。”連大腦結構各單元組都拆出來了。

席從容沒什麼感覺。畢竟是他造成的無用損失——顧時拆了一個04級複制人怎麼不是無用損失。原因在于席從容感覺顧時有一點太呆滞了，雖然可能是身體除了心髒都不是原裝，也可能是顧時真正死亡，并不能複活。

席從容在顧時無光的眼前晃了晃儲存器，像是在逗貓咪一樣：“今天活潑點，至少讓你家人不生疑吧。結束後把席榮的儲存器送你，畢竟封存了也沒什麼用了。”

席容把席從容搞死機的騷操作，讓夏佳澄高呼晦氣，直接停用不再遷移席容和席榮的數據。原本下令直接銷毀，但席從容想起顧時，還是給他留下來了。

“……”顧時沒什麼動靜。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死者怎麼可能有回應。

“其實如果沒有陳青和，我是不反對這件事的。”又不是沒有人造人和人造人。

“你很可愛。”

“席榮和席容也很可愛。”

“在一起應該是加倍的可愛。”

夏佳澄聽見估計要氣暈。在他黑曆史的恨嫁年紀，沒有人誇過他可愛。在顧時的事情上，席從容原本以為是夏佳澄也到了愛給人拉郎的年紀，還是自綠式拉郎——複刻席雪絨顧時秋可不是自綠。現在又覺得，他像那個看不得人幸福的老鳏夫。

變故就是這會兒發生的。席從容猝不及防，被突然有動作的顧時正面撲倒在地。顧時的頭紗和身上的長擺禮服将兩個人淹沒在白色的絲綢和輕紗中。

席從容意識到顧時是想搶奪那個儲存器。他捏緊了儲存器，但顧時并沒有搶奪的動作，而是撩起席從容的劉海，端詳着那張臉。

席從容看着淚水從顧時無神的眼睛裡流出，又滴落到自己臉上。

席從容意識到自己在心疼。這不是我的感情，席從容心想。但這不可能，席容的那個蠕蟲病毒應該被他消抹了才對……

總之，可能因為這個席從容說的話，顧時真活潑起來了。席從容是看着他在說完“我願意”後，表情從空白變成迷茫，又變成古怪。那個靈魂好像觸發到什麼關鍵點，回歸了。

雖然看夏佳澄現在的模樣，還不如一直做那個空白的人偶。

房間裡的顧時完全不知道接下來的災難，他無視還在不斷訴說“對不起”的發聲部件，拿起了情緒模塊。對不上号，顧時心想，席榮的情緒是還在别的複制人身上嗎……

想着想着，顧時握緊了席從容遞給他的儲存器。那裡有他的小太陽最後的痕迹。

數據從一個機器到另一個機器，當然不會改變。可席榮不是冰冷的機器，他們之間的感情也不是冷漠的數據。想起自我封閉式觸碰到的相似的溫度，顧時擡頭看向監控器。

他和席從容隔着虛空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