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是阿爾文，也不得不驚訝于威廉厚臉皮的程度，她當下略略咬牙，不客氣地笑道：“男女之大防，你要住在這裡，我和蘇西會很不方便。”

“可我和你，明明從小就住一個房間啊。”威廉裝出一種被拒絕的，可憐巴巴的情态，此時轉向蘇珊，眼睛故意自下往上地望她，小心翼翼地問她：“蘇西也會覺得不方便嗎？”

“我……”蘇珊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她不知道威廉為什麼突然說要住在這裡，他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她如臨大敵地猜想着，最終隻是松開咬着的下唇，為難地搖一搖頭，“我們沒有多餘的房間了……”

雖然這是無可指摘的事實，她卻還是不得不為拒絕威廉感到罪惡。

威廉因她的回答，瞬間簡直繃不住臉上風度從容的表情，阿爾文從旁看着，嗤地笑出了聲。

但威廉畢竟是威廉，他隻郁悶了一秒，很快就不死心地繼續望向蘇珊，“那要是還有多的房間呢，要是還有多的房間，蘇西會願意留我住在這裡嗎？”

他唇上仍還含着坎薩爾公爵迷人的笑意，神情卻多了幾分莫名的迫切和認真。

蘇珊承受不了這樣的目光，她猜想威廉之所以這樣較真，是因為他鮮少被拒絕，但既然公寓裡不可能再有多的房間，蘇珊自然也沒有把氣氛弄僵的必要，于是當下順着他想聽的答案，點一點頭說：“當然。”

不能讓威廉失望，這也是她從小養成的責任。

而威廉在得到這個答案的瞬間，終于如蒙大赦地松弛了臉上的表情，咧開嘴，相當愉快地笑起來，“我就知道，蘇西是永遠不會拒絕我的。”

蘇珊心頭猛然一震，她回想起已經小時候威廉露出類似表情的時刻，瞬間有不好的預感。此時她收斂了神色，轉頭看向一旁的阿爾文。

“啧啧啧，……狡猾的機會主義者。”阿爾文不認可地對着威廉搖搖頭，“說說吧，你的房間在哪裡？”

威廉此時心情大好。他掃望了一眼公寓裡的四扇門，除了廚房和盥洗室外，剩餘兩間，其中靠近盥洗室那間不是主卧，應當是蘇西的房間。作出如是判斷後，他起身來，走向那個房間對面，那裡是走廊的牆壁，阿爾文在那裡擺放了一盆散尾葵。

威廉走到那裡，那盆高大茂盛的散尾葵突然像長了腳，快速順滑地移動到客廳專門擺放綠植的角落。而那裡的盆栽植物們，為了迎接這盆散尾葵的到來，如摩西分海般紛紛移動着讓開道路，使它可以呆在一個和諧美觀的位置，然後其他花盆也都有條不紊地移動回去。仔細看，能注意到那些花盆底下有許多湧動的暗影，将它們擡離了地面一點。這一過程發生得很快，威廉甚至都沒有回頭。

當下，威廉從口袋裡掏出一枚設計獨特的螢火蟲徽章，确定好位置，貼放在那面空出來的牆上。那徽章比一珀佩金币大不了多少，一雙黑色，一雙半透明的翅膀分别由黑鑽與白鑽制作，此時呈現半張開的狀态，蟲體尾部包裹在一個象征發光的淡金色圓體中，其上雕刻着精美的放射線與用各種大小不一的寶石鑲嵌的十字星圖騰，看起來相當精緻奢華。

徽章被貼到牆上的一瞬，螢火蟲便顫抖着，徹底展開了兩雙翅膀，金色的圓體開始一閃一熄地發出螢火，其後，牆壁自徽章為中心蠕動扭曲着，生長擴散出一道與蘇珊房門一樣的藍色小門，唯一不同的是，那精巧漂亮的螢火蟲陷在門裡，仿佛一面裝飾過度的門鏡。

“空間之門？”阿爾文有些興味地挑一下眉，“我猜你一定沒有在來之前就計劃好一切。”

阿爾文說的“空間之門”是指功能性的魔法道具。它們不同于“多瑞斯的眼淚”或者“穆的符咒”這類一次性用品，一般是由驅魔人回收的寄生魔種或者惡魔碎片制作而成，擁有魔種或者惡魔自帶的能力，可以反複使用。但是鑒于一般穩定到可以制作物品的魔種和碎片相當稀少，這一類的道具在魔法師的世界裡并不多見，教團總部收藏了不少，一般流通在市面上的，價格都驚人的昂貴。譬如威廉的這枚胸針，蘇珊猜測它的價值絕對足夠買下這整幢公寓，或者不止一棟。

當下，她不得不懊惱于是自己的疏忽，竟然讓威廉鑽了空子。他可是無所不能的夜魔啊，隻不過是憑空多出一個房間，何其容易！……蘇珊忍不住在心裡忿忿地數落先前輕易松口的自己。

“它聯通到哪裡？”阿爾文問。通常情況下，空間之門能用魔法聯結兩個地點，她所知道的，教團第九使徒斯蓋恩·沃克就是“空間之門”的能力者。

“我在米斯特的住處。”威廉說着，轉頭向她們，“要進來參觀一下嗎？”

“時間不早了，”阿爾文瞥一眼旁邊依然沉浸在自我批判中的蘇珊，“我想蘇西已經累了。”

蘇珊——的确已經到了平常睡覺的時間，但更重要的是，她接收到阿爾文話裡的意圖，于是當下，她點頭嗯一聲，麻溜地站起來，說着“那我先回房間休息了”，然後快步往自己房間的方向走，在離威廉越來越近的時候，擡頭沖他展露一個抱歉的笑容，“晚安，威爾……參觀房間的事情，隻能等改天了。”

威廉被她如此鄭重其事的樣子逗得笑起來，憑君所願地歪一下腦袋，“隻要蘇西想，什麼時候都可以來。”

他這副樣子實在魅力非凡，以至于蘇珊大腦空白了一秒，她為自己今天第無數次被坎薩爾公爵的風姿迷惑感到些挫敗，當下迫不及待地打開自己的房門，“那，我先回去了……”

“蘇西，”威廉又叫住她。

蘇珊回頭，再次對上他含着笑意望向自己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蘇珊感到那雙望着自己的，比寶石更剔透瑩亮的綠眼睛中，仿佛湧動着無限的期待和溫柔，“忘了說了，明天見。”

錯覺，一定是威廉的美貌和魅力造成的錯覺！！

她回了一聲“明天見”，逃也似的竄回房間關上了門。

蘇珊回去後，威廉一時仍怔怔望着那扇關上的門，原本臉上帶着笑意的溫情，無自覺地逐漸褪去，唯剩下有着攻擊性美貌的冷臉，與唇角不易被察覺的一絲谑然。

“我想你應該不會介意我讓蘇西先回去休息，”仍還坐在餐桌前的阿爾文，此時吸了最後一口煙，把煙頭碾死在煙灰缸裡，“畢竟，她今天遭遇了惡魔，就在你抛下她離開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