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手裡握着刀追出門外,看着瑞利先生百米沖刺的背影,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徹底失去了理智,被憤怒擢獲着,真的想要殺人。他扔了手裡的刀,一瞬想笑,最終卻隻雙手捂了臉,絕望地痛哭,“爸爸……我該怎麼辦呢?……我該怎麼辦?”
晚些時候,艾倫疲憊地躺在床上睡着。他夢見自己手裡依然握着那把刀,跟在瑞利先生身後不到兩米的地方,屏着呼吸,輕着腳步,如刺客一般,專注地跟蹤着,随時準備給獵物緻命的一擊。這時候,一個醉鬼從巷子裡跌跌撞撞地向自己靠過來,艾倫正驚恐于要被發現,對方卻直接穿透了自己的身體!對了,是夢!……艾倫心想,因為是夢,周圍的人看不見,也碰不到自己!
但艾倫并沒有因此就放松警惕,他仍懸着一顆心,小心翼翼地跟着瑞利先生進入了一幢三層樓高的白色豪宅。他從未見過的,如宮殿般華麗的建築裡,夜間燈火通明,到處都是忙碌走動的仆役,他們的衣着如此幹淨、光鮮,雖然比不上“金币先生”,但也足可以使得穿着一身過小的破衣和脫層舊鞋的艾倫相形見绌,無地自容。
起初,他并不知曉這是哪裡,直到一直等待在走廊裡的瑞利先生被挺着胸脯,高傲如企鵝的管家帶領着進入一間休息室。艾倫确信其他人看不見自己,也如夢遊般地跟上去。又是他從未見過的富麗堂皇,一些漂亮的牆紙、水晶燈、上面全是金色雕花的木頭家具,一個臉色蒼白,修着漂亮胡須的先生坐在沙發上抽煙。瑞利先生進來後,立正站好,攤開手中的文件夾,向他彙報了一些情況。主要是,金币先生插手《勞動法》改法以後,鐵路公司造成的盈利損失。艾倫于是才認出,眼前這位穿着金絲西裝,蒼白文弱的先生竟然是愛德華·卡特爾!也就是父親供職的鐵路公司董事長!!
借由從父親那裡知曉的,卡特爾公司奴役壓榨鐵路工人的各種殘酷手段,艾倫一直認為他該是更暴烈、粗魯的形象。可他對于瑞利先生的态度相當和善,說話柔聲細語地,甚至對于即将面對的損失也隻是輕微地一笑,“既然坎薩爾公爵大人認為這是工人們應得的,那就該是他們應得的,怎麼能算是我們的損失?”
正當艾倫驚訝于卡特爾看上去的“無害”時,瑞利先生便向他提起了今天參加艾倫父親葬禮的事情。卡特爾聽見,臉一瞬冷下來,随後揚一揚眉毛,諷刺道:“才回來幹了五天活,倒是卷走我一筆賠償款,更别提他先前在工會的時候給我找的那些麻煩。”
艾倫則像被鞭子猛抽了一下,為自己竟然被卡特爾的外表蒙蔽感到了憤怒與近乎臉紅的羞恥。
“您是位慷慨的老闆。”瑞利先生殷勤地奉承,“隻是我不能理解,他工會主席幹得好好的,突然抽什麼瘋回來上班?”
“誰知道,多半是商會那些老狐狸們的主意,”卡特爾抽一口煙鬥,“威脅、賄賂,他們有的是辦法,不過這一招真是夠陰損的,要不是坎薩爾公爵大人突然回來——”
這時候,一個端着水果的女仆走過來直接撞上艾倫,艾倫忘了自己是在做夢,生怕手上的刀割傷她,抽手一躲,那刀竟然碰到了身後的花瓶,花瓶打碎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引得休息室裡的所有人轉過頭來,艾倫因為衆人的目光轉身想要逃離,一瞬驚覺過來,發現自己仍坐在家裡的床上,出了一身冷汗,但手上卻竟然真握着一把刀!!
艾倫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如果是夢,一切細節都太真實了,而且這把刀——他沒辦法解釋這把刀的存在。第二天,當艾倫意識到時,他再一次遊蕩在了卡特爾家門口,當他撿小石子扔了門口的守衛之後,他确定其他人的确看不見也觸及不到自己,但自己的行為卻可以對他們産生影響,無論這是不是夢。
卡特爾的馬車駛出,艾倫跳上馬車,坐在車夫旁邊跟上。他其實并不清楚自己想做什麼,隻是随着自己“遊魂”的本心。很快地,他們竟然來到神學院!更諷刺的是,卡特爾甚至是因為慈善捐款被請來作演講的。艾倫看着他站在自己接受過無數次褒獎的布道台上,在十字架之下,高談闊論着上帝如何保佑他賺取更多的錢銀,逐漸地緊起全身的肌肉,感到一種怒不可遏的恨意!
那恨意燒灼着他,幾乎一瞬将他焚為灰燼!艾倫聽見心髒爆炸般地在身體裡鼓動,握緊雙手,走到卡特爾的面前,直勾勾瞪視着他那張志得意滿,卻毫無知覺的臉。蘇珊感到艾倫幾乎失智了,唯有暴烈的情緒控制着他……是那個時候!蘇珊想起來,當時自己就坐在禮堂下面。
艾倫很想對卡特爾做些什麼,想找一件兇器,想傷害他,或者直接伸手掐死他!可就在這時,卡特爾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他艱難喘息着,自己倒在了地上!
艾倫看着他在地上狼狽又痛苦地掙紮,心中泛起了前所未有的快感!是的,就是這樣!為你對父親做的事情付出代價!去死!!去死吧!!!……直到格林小姐起身搶救卡特爾,艾倫才驚惶地,再次從自己的惡念中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