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艾倫一開始并不能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結束罷工?……難道是……《勞動法案》通過了?”最近父親作為工會主席,每天都在忙于政府和商會的三方會議,但如果是這樣,父親昨天晚上就該告訴自己。
“還沒有哦,”父親很自然地說:“不過,那已經不是我的責任了。我現在的責任,是作為工人回到鐵路公司上班。”
“您在說些什麼……?”艾倫皺蹙了眉頭莫名其妙,以至于瞬間産生了一種難以理解的荒謬感:“您是在開玩笑嗎?”
“這不是要開玩笑的事,而是工人的‘天職’!”父親說着,像平常一樣做了個頗為俏皮的手勢,“不和你說了,再磨蹭下去,上班要遲到了。”
艾倫看着父親離開,很長時間裡,他依然不能理解剛才發生了什麼。“工人的天職”……這樣的話怎麼可能從父親的口裡說出?……果然還是在開玩笑……艾倫想,也許等晚上父親回來,就會告訴自己他說這些話的緣由了……
即便如此,一整天裡,艾倫依然心煩意亂,在課堂上也無法集中注意。而當下午他放學回家時,家裡已經再次擠滿了人,但這一次,那些工友們皆都面目不善。他們圍着剛下班的父親,問他為什麼背叛工會回鐵路公司上班,逼着他給一個說法。
父親被人揪着衣領,表情遺憾,卻并不閃躲,他說:“抱歉啦,我也很想支持你們的事業,但我是工人,工人的天職原本就是當牛做馬,替雇主老爺幹活,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啊。”
那個聽他說這句話的工友——礦工瓊裡叔叔——被他弄得完全愣住了,半晌難以置信地皺蹙起眉頭,呆頭呆腦地問:“這是某種反諷嗎?”
父親泰然自若地搖一搖頭,“這是我最近悟出的真理,所以抱歉啦諸位,我像我必須要退出公會了。”
瓊裡叔叔因這句話瞪大眼睛瞳孔驟縮,憤怒地一拳狠狠揍在父親臉上,“叛徒!你最好收回剛才的話!!”
父親臉被揍得偏過去,吐一口帶血的唾沫,随後如豹捕獵般地沖上去,兩人扭打在一起。周圍衆人很快地沖上去,努力拉住他們兩個,勸架的,憤怒的,求解的,吵吵嚷嚷亂做一團。
站在外圍的艾倫,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腦中嗡嗡地,依然被一種怪異的荒謬感操控着,甚至莫名地有些想要發笑。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嗎?“工人的天職就是當牛做馬”,這真的是從父親口中說出來的話?……艾倫不能理解,明明前幾天,父親還和眼前的同伴們慶祝着工會運動的階段性勝利,和自己暢想着立法以後的生活……
鬧劇最終被瑪麗安娜女士制止,瑪麗安娜和艾倫一樣不能理解,眼含着淚水,心碎地質問父親,“您到底想做什麼?您可是我們的戰友,我們的主席啊。我們的理想,明明很快就要實現了!您卻要親手打碎它嗎?”
“我很遺憾,瑪麗。但那已經不再是我的理想了。”父親顫抖的憤怒還沒有平息,眼中卻同樣含着因與同伴的劇烈造成的痛苦。但他心意已決,此時走到門口,打開那扇破舊的小木門,眼睛瞪視屋子裡所有的人宣布:“我也不再是你們的同伴。”
……
父親的話顯然是一把利刃,割傷了屋裡所有人,使他們愣怔着,一時啞口無言。
“好,算我錯信了你!”瓊裡叔叔幾乎要哭了,憤怒地轉身,頭也不回。
“你真讓我失望,叛徒!”
“你瘋了,他們給了你多少好處?”
“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