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蘇珊一個人吃完晚餐，乘坐有軌電車回家。剛一進公寓門就聞見了一陣熟悉的，仿佛是沼澤裡帶着苦味和潮濕野花的香氣。

她的心跳沉重地漏了好幾拍，然後，她看見阿爾文翡翠綠的沙發上，好久不見的威廉正抱着手蜷着長腿仰躺在那裡，似乎是睡着了。

他沒有穿外套，身上隻有一件光滑閃亮的絲綢襯衫，較往常隆重登場的奢華打扮清爽不少。他今天是亞麻色的頭發長長了一些，柔順地半遮在臉上，那雙美麗到有攻擊性的眼睛閉上以後，他的表情顯露出莫名的靜谧、脆弱。

雖然知道威廉偶爾都會抽時間回來這裡，但是像這樣直接碰上還是第一次，以至于蘇珊有些反應不過來。過去半個多月，除了已經收尾的勞動法立法會議以外，威廉好像一直忙碌于在帝國各處驅魔。

蘇珊怔怔望着他，不知道是因為艾倫龐大記憶的阻隔，還是真的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莫名地又有些恍如隔世。

她也驚訝于威廉熟睡的程度，這會兒把手上的東西放下走近些，正猶豫着要不要叫醒他，突然看見他被夕陽拉長的影子裡，仿佛有什麼黑色粘稠，如觸手狀的東西，正緩慢地沿着邊緣往外蠕動。那些東西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一瞬就全縮了回去。蘇珊驚訝地睜大眼睛，威廉身體裡的黑影，在他睡着的時候也在活動，簡直像有了自主意識一樣，還是說……剛才其實是自己眼花了？她揉一揉眼睛，正要仔細看清楚那是什麼，就聽見威廉沉緩、好聽的聲音，溫柔地從沙發上傳來：“歡迎回來。”

蘇珊擡頭，看見威廉籠罩在夕陽中美麗的臉，帶着幾分惺忪的疲倦，那雙今天是锆藍色的眼睛被光線照得晶瑩透亮，此時正含着溫和愉快的笑意望着自己，“今天回來得好晚。”

蘇珊茫然地哽一下喉嚨，下意識和他道歉，“抱歉，有些事情耽誤了。”即便她先前并不知道威廉在家裡等她。

“我們蘇西也變成忙碌工作的大人啦。”威廉感慨地說着，這會兒坐起來，手托了腮，笑盈盈望着蘇珊，“既然是這樣，那就罰你……和我一塊兒吃晚餐吧。”

蘇珊眨一眨眼，她沒想到威廉會邀請自己，這會兒面露了少許尴尬，“可我——”她望着威廉那張懾人心魄的臉，話說到一半，又生生咽回去了。

“怎麼了？”

“沒什麼。”蘇珊飛快地搖搖頭，即便自己剛才已經吃過了，她也并不想掃威廉的興，尤其是，在又一段時間沒見的前提下。

“那走吧。”如是，威廉相當愉快地從沙發上蹦起來，一手拿了他先前扔在沙發上的一件墨綠色細格紋外套披上，另一隻手擡起來，示意蘇珊挽上他。

“去，去哪兒？”蘇珊雖然順從地挽上，但她還沒反應過來，滞着腳步全身一緊，她原本以為一起吃晚餐是在家裡。

“不遠。”威廉被她受驚的樣子逗得笑起來，這會兒帶着她走到自己那間嵌着螢火蟲徽章的門前，打開那扇門，“出了這扇門就到了。”

房間内是一片濃郁的黑暗，不知道是不是蘇珊的錯覺，那些黑暗似乎有實體，甚至還在沿着門框邊緣輕微地往外溢散。蘇珊認為這應該是魔法道具“空間之門”的能力，根據過去幾個星期他從來沒有在樓下亞瑟太太的面包店出現過可知，他一直在用這道門，往返于這間公寓與其他地方之間。

所以，威廉竟然要用“空間之門”帶自己去吃晚餐？……蘇珊受寵若驚之餘，也多少為接下來的事情感到些許不安。此時，威廉轉過臉，溫聲地提醒她“當心腳下”，就帶着她走進門内。

而蘇珊，雖然已經聽到了提醒，一邁進門，腳下卻踩了個空，身體失重地歪斜一下，要不是威廉的力量保持着她的平衡，她這會兒一定已經摔倒了。

“有些吓人不是嗎？”威廉另一隻手拍拍她的胳膊，輕笑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别害怕，放松一點，就像平常走路的時候一樣。”

“嗯。”蘇珊點點頭，繼續邁開下一步，很奇怪的是，她感到自己的腳并沒有踩到地面，仿佛門裡面根本不存在地面，她和威廉都是懸空的。但這樣的形容也不準确，應該說，每當她邁出一步的時候，她都感到有什麼柔軟有力的東西托舉着自己的腳底，好讓自己繼續往前。這也是空間之門的能力嗎？……

蘇珊困惑地擡頭，想去看身旁的威廉，可除了濃稠到仿佛有實體的黑暗以外，她什麼也看不見。她甚至聽不見威廉呼吸心跳的聲音，也聞不到他身上那熟悉的香氣，要不是還挽着威廉的手臂，她簡直會懷疑，威廉已經不在這裡了。

大約走出五十多步，蘇珊心頭的恐懼愈甚，然後聽見威廉的聲音說“到了”，“吱呀”一聲，一扇門被打開，蒙在眼前仿佛有實體的黑暗終于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