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們想的那個崔氏,是以前給我皇叔擋過刺客的那個。”
在座的人年齡與太子相仿,崔尚書救駕那會兒他們還是小孩子,與朝政扯不上半分關系。
曹六郎聽家裡長輩說過,有點印象,一下反應過來:“哦我知道了,後來不在長安了是吧?”
“不是選太子妃嗎,怎麼給殿下挑了這麼個小門小戶的女郎?”
“我聽說是崔氏女,還以為是世家崔氏。”
“太子殿下将來執掌四海,怎麼能配個身家不顯的小戶女……”
酒勁上頭,講出的話也不過腦子。
之前太子對這門婚事很排斥,他們想要讨得太子歡心,言語間愈發放肆,但餘光還黏在太子身上觀察着。
太子“砰”地放下酒杯,酒液濺出少許,落在桌上,晶瑩剔透如晨間露珠。
世家子弟們噤聲,一齊看向他。
太子反倒尴尬起來,他也不知道怎麼想的,聽到他們說崔南栀如何如何,忽然心生煩躁,回過神來已經把酒杯拍在桌上了。
可大家都看着他,太子不能裝作無事發生:“我見過她了,也沒那麼差勁。怎麼着也是皇叔選中的人,說她不好豈不是在打我皇叔的臉?”
“殿下言之有理。”
“也是,世家貴女雖好,但脾氣也大。”
“對啊,萬一碰上我阿姐那樣的性子,殿下也吃不消吧。”
你一言我一語打圓場糊弄過去,太子不想跟他們争論世家女還是小戶女的問題,隻是覺得聽他們這般貶低崔南栀,令他很不舒服。
……雖然她脾氣也沒比世家貴女好到哪去。
太子這會兒滿腦子都是崔南栀,像是決了堤的洪水,一旦想起崔南栀的名字,就遏制不住去想她現在在做什麼。
曹六郎重新為他斟上酒,賠禮道:“剛剛言語不周,擾得殿下不快。”
太子将酒喝幹表示并沒有關系:“罷了,認識幾年了,我知道你們不是有心诋毀。”
曹六郎見縫插針:“對啊,咱們和太子好幾年的交情,都是真心向着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有什麼煩心事,今日好酒好菜都不得展顔?”
酒杯在指間把玩幾圈,其他人立即有眼色地讓各自的随從小厮出去。
等包間内沒有旁人在了,太子才歎口氣道:“儀王府又有喜事了。”
衆人面面相觑。
太子是儀王的嫡子,不過給了宮裡當儲君,為了避嫌幾乎不會在外面提起儀王府。
“那……先恭喜儀王和儀王妃?”大家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試探試探太子的态度。
公主府親王府傳禦醫這種事都有記檔,根本瞞不住人,何況皇嗣是頭等大事,樁樁件件都要記錄。
前腳錄進去,後腳就有報信的告訴東宮。
太子沒什麼明顯态度,有人膽子大,先出馊主意:“殿下若是在意世子之位,大可不必擔心。”
“窦诩!”太子驚疑不定。
窦诩也被吓了一跳,辯解道:“殿下在意儀王府,那儀王府肯定也在意您,殿下到底是儀王府出去的,難道還怕王爺王妃會與您離心嗎?即便王妃生下世子,将來也是一心向着您,做殿下的後盾。”
……言之有理。
太子思忖片刻,似乎被他說服了。
窦诩大着膽子繼續道:“殿下要與儀王府避嫌,不如想一想,選個中間人。”
他的心思幾乎是寫在臉上了,世家大族分支衆多,每房都得為自家找出路。他們家将寶押在太子身上,幾乎是明擺着告訴太子,若是他有想法,窦家可以為他鋪路。
緊接着其他人也紛紛表态,同意窦诩的話。
說不心動肯定是假的,先前急切地想要一位世家貴女做太子妃,就是為了拉攏世家們做靠山,好讓儲君之位坐得更穩固些。
聖人無心女色,但到底是大好年華,萬一将來有了自己的孩子,他這個太子就顯得不那麼名正言順。若是有世家做後盾,聖人想動東宮也得權衡一下朝堂局勢。
眼下不需要世家貴女,他們中有人主動投誠,向他抛出合作的意向。
太子想答應的因為天子,畏懼也是因為天子。
他是知道這位皇叔的手段的,當年能在朝堂上開辟出自己的道路,還能讓朝臣們服氣,對付他一個初出茅廬的新人還不是綽綽有餘。
可窦诩這番話誘惑實在太大,直接把他架上去了。
原來有人追捧的滋味如此美妙,如果他坐上龍椅,一呼百應,豈不是比現在舒爽十倍百倍,甚至千萬倍。
“殿下,意下如何?”窦诩舉起酒杯。
太子遲疑片刻,斟上酒,與他輕輕一碰,一飲而盡。
窗外雨聲乍響,順着半開的支摘窗連綿垂落一片水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