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鸢!”竹淵驚呼出聲,“我、我、我隻是……”眼下這個時機,竹淵忽然顯得有些笨嘴拙舌。可是他又能說什麼呢?說他來忏悔?還是來祭拜?感覺都顯得那麼不合時宜。
“哎。”竹淵歎了口氣,又深吸一口氣,“阿鸢,我并非賣慘想讓你同情我、原諒我,此事雖不是我親自動手,可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亡已是事實。伯父臨死之前定然是已經認出了我,你還記得他當時驚呼了一聲‘怎麼是你’嗎?”
是的,楚天當年替淩家在江湖上找尋孩子多時,又怎麼會不知道孩子身上那麼明顯的印記呢?他恐怕臨死之前都是又驚又喜吧,摯友失蹤多年的孩子終于找到了,可卻帶人動了藏劍閣,一切都是那麼世事無常。
身後傳來許多繁雜的腳步聲,竹淵回頭隻見自家爹娘和妹妹齊刷刷向他走來。竹淵剛邁出一步想向他們走去,卻不想那三人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錯開他直接走到了墓碑前。
淩雙雙上前取了線香,将其點燃後,分給了父母親,站在他們身後。
一下瞬,沒想到那一家三口直挺挺跪在了楚天的墳前。
“楚兄,今日我們夫妻二人想向你說一聲謝謝,這麼多年來,你從未放棄找尋小淵的下落,甚至于害怕那消息不真讓我們失望,每次都沒有告訴我們你是如何趁興而去卻敗興而歸。如今托阿鸢的福,小淵終于回到我們身邊了。”淩毅眼含着熱淚,有些哽咽。
“小淵做得錯事我們都知道了,雖然這并非他的本意,可竹瑾是我和夜來的師兄,你遭受此罪也與大師兄脫不了幹系。望你不要責怪小淵,待我夫妻二人親自來九泉之下向你請罪。”
說着,三人齊齊俯身磕頭,久久不曾起身。
那頭的竹淵和楚鸢都十分動容,楚鸢心中慢慢變得平靜,其實她心中明白,前些日子“指使”竹淵做這做那,更多的是她不知道該如何和他相處,她心中依舊有些芥蒂,無法輕易回到最初。
而今日淩家這一跪,算是真正瓦解了她心中的心結。
竹淵内心中也已是風起雲湧,面上淚水連連。他也沒想到,爹娘妹妹會為他做到這個地步。這些日子,明眼人都能看出竹淵對楚鸢的情意,隻是楚鸢不願意正視自己的内心,就好像一旦她回應了他的心意,就是背棄了自己的父親一般。
作為父母,且是一對從事實上并未盡到任何責任的父母,他們對孩子充滿了愧疚,想方設法想要彌補。更何況,楚天和他們之間,即便沒有這件事,楚天也當得起他們這一跪。
而淩雙雙呢,她覺得自己作為掌上明珠獨享了父母這麼多年的寵愛,為自己的親哥哥做些什麼本就義不容辭。
竹淵三步并兩步跑到父母身邊,跪在他們身旁。
“伯父,小侄對阿鸢的真心天地可鑒,若有辜負甘願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若阿鸢對我無意,我絕不糾纏,隻願她餘生平安喜樂就好。若她對我有意,希望伯父不要怪罪于她,小侄願承擔所有罪責,隻盼伯父能夠應允。”
竹淵第一次如此虔誠地跪拜一個人,第一次如此期盼鬼神之說煞有其事。
楚鸢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淩毅殷夜來三人身邊,伸出雙手将他們扶了起來:“義父義母,爹爹将你們視為摯友,自然是心甘情願為你們做得那些,不必挂懷。你們時至今日仍一直記得,我已是非常感動。”楚鸢說着,将頭轉向一邊,她拉起淩雙雙的手,輕輕拍了拍,“雙雙,也謝謝你願意來。雖然初識時我們之間有些誤會,但是現在我特别感謝在這個時刻有你陪着我。”
“阿鸢姐姐,其實、其實我什麼忙也幫不上,太沒用了。”
“誰說雙雙沒用!”楚鸢溫柔地笑着,擡起手将淩雙雙臉頰旁的一縷發絲别到耳後,“因為有你一直陪在我身旁,我才更有勇氣去處理那些事情呀。義父義母是長輩,夜闌又要操心閣中事務,隻有你是真真切切陪着我,給予我力量的。雙雙,不要妄自菲薄,不會武功并不能說明什麼。”
楚鸢在淩家三人的目光中,緩緩走到竹淵面前,伸出一隻手遞到竹淵面前,笑着說道:“起來吧,非得要我親自請你起來嗎?”
竹淵擡頭看着眼前的姑娘,笑容明媚,猶如一道天光破開陰霾,給他帶來了不同于往日的感覺。這一刻,他忽然覺得好像體會到了風十五在遇見夢姝時的那種感受,願意抛下一切與你厮守。
竹淵默默擡起身,将自己的手放在楚鸢手上,站起身來,而後手中一用力,将毫無防備的楚鸢一把扯進懷裡,将頭靠在她的肩上。
楚鸢甚至感覺到脖頸處有了絲絲涼意,她回過神,拍拍竹淵的背。沒想到換來的,卻是竹淵逐漸大聲的哭泣。
其實竹淵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就會哭成這個樣子,也許是當時陽光正好,阿鸢的目光又太過溫柔;也許是當時父母妹妹都在,還有自己心愛的姑娘;又或許,是阿鸢的手太過溫暖,安撫意味地拍背讓他覺得他也是可以肆意放縱情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