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大三上學期一個寒冷潮濕的晚自習下課,校園裡人際稀少,路兩邊的燈散發出昏暗幽黃的光線,将冬雨編織成一條條或長或短粗細不一的線條。
齊禮遇結束一天忙碌疲憊的學習,撐着一把藏藍色網格雨傘,無聲走在冬夜的滂沱大雨裡。
冷空氣撲面而來灌進他深黑色的羽絨服裡,四肢百骸被凍的生出雞皮疙瘩,他加快腳步走在校園裡那條幽深的小路上,隻想快點結束這寒冷的撕裂,盡快回到有着熱烘烘的暖氣宿舍,沖個熱水澡。
他就是在這樣槽糕的環境中,見到顧惜撐着一把姜黃色太陽傘出現在女生宿舍樓下晾被子廣場旁的假山前。
她烏黑青絲披散在腰際,彎腰弓背的在假山草地上幾度穿梭。
齊禮遇當時第一想法就是這人怕不是個傻子吧,這麼冷的天在雨地裡四處遊蕩,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不能等到天氣放晴再來麼。
他不是一個八卦的人,對她在雨地裡到底幹嘛也沒多大興趣,隻是要回男生宿舍,就必須經過她所在的假山,他不得不邁開步子朝着她在的方向走去。
雨水簌簌落在面前的水泥路上,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仿佛在無形宣告自己的咄咄逼人。
耳邊傳來她在雨霧裡輕聲發出柔嫩細膩的貓叫聲,由遠及近,一聲又一聲,逐漸清晰,走着走着他不自覺放緩腳步。
兩人距離隻剩兩米時,齊禮遇發現,原來在她面前的假山石頭縫裡有一隻奶牛貓,那貓也不知是因為淋雨還是由于怕人顫抖蜷縮在那裡,時不時也發出兩聲貓叫聲。聲音間細、語調顫栗。
學校裡有人棄養小貓小狗很正常,學生一時興起買來喂養,新鮮感耗完,日複一日飼養終是件麻煩事,美名其曰心有不忍随手一丢,死生由命。
可她竟然出手去幹預一隻即将要被自然清理的生命,他不禁搖搖頭,覺得她應該真是個傻子,連最基本的适者生存都不尊重。
也就是這個時候顧惜突然扔掉手裡的傘,彎腰屈膝,一隻手撐在冰冷的石頭縫邊,将身子往前探,去撈石縫裡的小貓。
雨淅淅瀝瀝地落在她飽滿光滑的額頭上,淋濕她烏黑光澤的長發,浸潤她白色羽絨服,可她卻一點不在意,一心撲在了眼前的小貓上,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有道審視的眼睛一直緊盯着她。
小貓因為害怕,又往裡鑽了幾公分。
她越是往裡探,貓就越害怕,根本不可能成功。她在那裡同貓僵持了好幾分鐘,雨滴稀裡嘩啦地打在傘面油布上,周圍厚重的雨霧跟呼出的氣霧交織在一起,融成一團。
他無聲走到她身後停足緊鎖她清瘦的身姿,她站在雨裡被凍的瑟瑟發抖,精緻的小臉也白了幾分,她垂着眸子,像是在思索什麼。齊禮遇就是在那時突然來了好奇心,因為他想知道這人究竟會不會半路放棄。
顧惜大概也發現自己貿然出手吓到貓咪,她頓了頓,一隻被凍的發紅纖手往後撤回幾公分,另外一隻手從石縫裡抽回來插.進她已經濕透的羽絨服口袋裡。
她身子這樣保持着半彎的姿勢好幾分鐘,一動不動的盯着石縫裡的小貓,就在齊禮遇以為她要放棄時,她卻突然從上衣口袋裡摸索出一根香腸,将它撕開再次伸進石縫裡,試圖以這種方式引誘那小貓。
那貓好幾天沒吃,這會見到吃的,雖不敢完全撲上來,但還是有點蠢蠢欲動,緩緩往外挪了幾步,也就是趁那個瞬間,顧惜快速反手從石縫裡将那隻黑白相間的小貓咪扯了出來,緊緊摟在自己的懷裡。
齊禮遇不覺的挑了下眉,然後就看見顧惜直起腰背轉身無聲回眸輕笑,她眼睛本來很圓,笑起來卻跟個月牙似的,俏皮可愛,他的心突然不自覺緊縮一下。他覺得那幾秒鐘自己大概魔怔了,竟然覺得她是從迷霧從林裡走出來的小精靈。
明明滿身狼狽落魄不堪,可那笑竟然那麼明媚奪目,讓人挪不開眼。
他們倆認識那麼久,縱使全班男同學都誇隔壁臨床一班的班花顧惜長得楚楚動人、媚而不俗,但他從未這樣覺得,頂多是比普通人多了份靈動。
可就是在剛才她那個回眸嬌笑中,齊禮遇感受到了這個女人的美,腦子裡忽地跳出一句話‘香霧雲鬟濕,清輝玉臂寒’。
他終于相信古詩詞裡那些對女人顧盼生輝、灼灼動人的描寫,他鬼使神差的往前跨了一步,将自己的雨傘分給她,替她遮去那透徹的涼意。
她有些意外,沒想到這個點還有人出來,并且幫自己遮雨,那雙淺褐色的眸子一眨一眨地盯着他看,裡面有着驚訝,有着不解,但更多的是欣喜。
齊禮遇片刻恍神,她濃密的睫毛上還挂着細密的水珠,伴随着她的撲閃,順着淚溝滑落到紅唇,而後鑽進修長白皙的脖頸,穿進那隐藏在衣物深處的凹凸處。
齊禮遇不自覺咽了咽口水,冰冷刺骨的雨水滴落在他黑色的發梢上,浸濕他的衣物,可他絲毫覺察不到冷,隻覺心潮澎湃,有什麼東西無形之中在他的心房紮根發芽。
男人的心動不同于女人,他們的心動可能是某句奇妙的言語,某種持之以恒的态度,或者是某種微不足道的感覺。他是現在才記起來,自己最初愛的就是顧惜那顆善良又熱情的心。隻是後來兩人過于執着改變和征服對方,從而讓彼此丢了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