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月亮還未隐去,顧惜便去了附院門診的檢驗科。
昨日齊禮遇點她的意思她懂,她一開始找錯方向,有點舍近求遠,從心外科進設備,既要主任同意,還需院長簽字,而檢驗科進設備,手續要簡易,隻需主任同意。
且趙開闫即将回來,無論如何今日需見上一面,混個眼熟,這是她從工作中總結出的最快最有效的投機取巧的方法,挺不要臉,但好用。
一大早的守株待兔終于成功,檢驗科杜主任,年齡不大,四十來歲,妝面精緻,穿着得體,款款而來。
顧惜提着早餐,從身後叫住她。
杜主任聽聞扭頭疑惑看向她,顧惜上前拿出名片,趁機說了兩句自我介紹,敏捷的伸手接過她的包。
女人除了最初一眼再不肯将視線挪向她,面若驚蟬地走向辦公室。
她本想把東西送進去,可杜主任顯然不賣她這個面子,下逐客令道:“我一會要開會,有什麼事等我空閑了再說。”
顧惜不傻,她的潛台詞她哪能沒聽出來,眼下不到八點鐘,有什麼會也不會這個時候火急火燎的開,無外乎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轟人走。
第一次碰面,顧惜不想留下不好映象,她畢恭畢敬微笑點頭,走之前不着痕迹把那份早餐留下,說等主任下次不忙時再來拜訪。
做業務就是這樣,你會碰到性格迥異的各種人,今日的杜主任還算和氣,沒有進行‘女人為難女人’的戲碼,算是給盡她面子。
出門時,她漫無目的地走在醫院的長廊上,心裡有些說不出來的茫然。
不知是昨日齊禮遇那番言論傷及她的自尊,還是那些痛徹的往事留下的創痕太深,亦或是長久的低三下四賠笑讓她産生一種厭倦感。
消極情緒一但湧現,如同已經決堤的湖泊,洶湧噴射,一發不可收。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腆着一張臉活着的目的是什麼。
不懂人生的意義。
她困惑、迷茫質問為什麼要把自己搞得這麼累?像大多數人那樣找個朝九晚五,按部就班的工作,找一個對自己不錯的老公,平平淡淡的活着不好嗎?
這一刻她好像回到棄醫從藥的那段時間,不甘,迷茫,固執,缺心眼。
她是後來頓悟職場不是一味委曲求全就能換得明哲保身的。
顧惜回想是從什麼時候發生改變的呢?
好像是在德善醫藥被同事告狀告到老闆那裡,她才學會周旋,學會阿谀奉承,學會恬不知恥的。
那件事挺簡單,有一天有幾個業務經理着急要發貨,一直聯系不上銷售内勤,将電話打到顧惜那,讓她幫忙做發貨資料。
做銷售内勤小姑娘剛來,長得好看,會拍馬屁,仗着老闆的包容,有意為難下面喜歡告狀的地區經理,時常不接他們電話,很多事情得過且過,下面人抱怨連連。
顧惜想拒絕,可那地區經理語速急促表明,客戶明日收不到貨,就退貨。
她那時候正好在公司坐班,沒事幹,耳根子軟,受不了别人軟磨硬泡,想着大家都是為了生活,自己閑着是閑着,不如幫他一把。
地區經理說了聲謝謝,立馬報上收獲地址,顧惜做好資料,發給銷售助理,其中有個經理突然說客戶要改地址,顧惜隻得重做,再次提交給銷售助理。
她當時有想過,一下子發了幾份發貨報表,害怕助力弄混,親自去了一趟小姑娘辦公室,詳細交代改收貨地址的事,叮囑她别弄錯了。
那姑娘邊塗指甲,邊白她幾眼,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愛搭不理,想來是覺得她狗拿耗子。
顧惜覺得自己确實有點,幫她減少工作量,還落得出力不讨好。
本來是一件舉手之勞,可誰知幾天後,顧惜就被老闆叫去辦公室談話。
原來那姑娘還是沒注意改地址這事,發錯資料,把客戶徹底得罪,要求退貨。
業務經理丢了單子,惱了,打電話投訴到老闆那,老闆将小姑娘和她都叫到辦公室。
那姑娘梨花帶雨地控告是顧惜給她的報貨資料有問題,還别有心機地将那份錯誤的發貨資料的聊天記錄翻開給老闆看,說她不該插手她的工作,使得她犯了低級錯誤,耽誤市場。
顧惜見那姑娘哭的我見猶憐的模樣,再看看老闆心疼的眼神,明白不管是不是她的錯,最終都會被定性為是她的錯。
果然老闆将當即劈頭蓋臉将她痛批一頓,足足一小時,不帶停歇。
還是任向陽恰巧來找老闆聊業務,見辦公室氛圍怪異,幫忙說了兩句話,說是剛畢業,不懂規矩,讓老闆别放在心上……
那之後任向陽把她單獨叫到總監辦公室,給她分析這事她哪些地方做的不對,又教她哪些人該說哪些話,拒絕他既不會得罪人還會落下好......
她當時聽後,同樣産生類似今日的困惑,不知道人為什麼不能按照本心,坦坦蕩蕩的活着,而後就為什麼活着而産生糾纏。
她愈想愈覺得惘然,愈惘然愈覺得無力,索性找張座椅癱坐下去。
她還在發愣,腦袋突然被人輕拍一下,那力道很柔,像多年未見的老友猝然碰到的驚喜,男人溫潤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真的是你啊!”
顧惜擡首看見江叙一張清逸翛然的俊臉,他略微低頭,淺色的瞳孔裡倒映出她俏麗的輪廓,他唇角漾出一抹微笑,和煦說:“老遠見着像你,在後面叫了好幾聲,都不見應聲,我還以為認錯人了呢。”
她意外在這裡會碰到他,“好巧。”
江叙眼底蘊着笑,“是挺巧的。”
顧惜眼裡還有些迷茫,提不起精神的回了句:“你怎麼在這裡?”
江叙沒立馬回,而是問:“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人一旦處于消極情緒,别人的一聲不足為道的問候,就能勾出隐藏在深處的委屈,顧惜眼底發紅的回:“我沒事,有點低血糖,頭發暈,想坐一會。”
江叙眼裡流出擔憂,環顧四周後留了句,“你在這等我一會,我馬上回來。”說完着急忙慌的邁出長腿走向長廊盡頭的自動售貨機,還未等顧惜回過神來,拿着一瓶酸奶和零食仆仆歸來。
他看着顧惜白皙的秀臉,“吃點,緩緩。”
顧惜伸手接過零食,他坐在了她旁邊的空椅,拿起她放到地闆上的酸奶,扭開,遞過去,慢悠悠道:“我原先做結業課題,測試不通過,當時的想法是無論無何要快速把問題解決,熬好幾個通宵,結果問題沒解決,還把自己熬生病,折騰一個多星期,打針又吃藥的,真是太虧了。”
她短暫靜默後擡手接過,喝了一口,甜蜜醇香的奶味彌漫到口腔,甚至心頭,她聽出他在寬慰自己,打趣說:“你們天之驕子還會有不順心的時候?”
“那可不?”江叙笑着挽了挽袖口,從那堆零食裡拿出一包糕點,打開封口遞向她,“人不管在什麼狀态,都要吃飽睡好,這樣你的身體才有更多的資本去消耗各種情緒和不堪的事,否則隻會适得其反。”
顧惜确實沒吃早飯,一大早趕早堵人,哪有時間,這在她的工作中很常見,由于經常需要出差談業務,飲食不規律,又熬夜喝酒,患有慢性淺表性胃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