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紡路盡頭萦繞燈光,四周高樓聳立,給予生命同時掠奪生命,光影交錯,斑駁陸離,像塊冰冷幽深的墓地,祭拜和埋葬理所應當。
顧惜圍繞醫院徘徊會,決定去刷一波存在感,原因很簡單,她沒車,出行不方便,不想錯過任何賺錢的機會。
她提着飲品和水果,先去了趟骨科,趙開闫最近肯定要來一趟附院談心外和骨科設備的事,她要提前跟商炳禹串一下,防止竹籃打水。
不過今晚他不在,顧惜跟值班的小醫生在辦公室裡唠了會家常。
比起跟主任,副主任打交道,顧惜更喜歡跟這些剛出校門不久的醫生打交道,思緒簡單,為人單純,沒那麼想法,運氣好的話還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結束後,無所事事的在外科樓晃悠一圈,不可避免來到心外。
看着那綿長而深邃的走廊盡頭,不知怎地,她預感會遇見那人。
那份感覺強烈而濃稠,像是催化劑,放大了下午那份不滿。
縱使時隔多年,她跟齊禮遇分手的時間,仍舊是一個坎,一個她就算翻過去卻不能釋懷的坎。
她能接受他現在的一切,也能接受他們現在的結局,可唯獨那不清不楚的分離像是鞭笞留下的烙痕深深紮根。
理智提醒她,為了那點不愉快耽誤現在的工作和生活,太不劃算,獨留她念念不忘,隻會讓人恥笑。
她下意識甩頭,深吸幾口氣,挺直腰背,走向長廊深處的辦公室。
果然剛踏入護士站,便看到一席白大褂身材偉岸的男人戴着聽診器匆匆跑向另一頭的病房,後面跟着推着一群搶救設備的護士。
男人清冷的眸子從辦公室沖出來短暫落在她身上,步履匆匆與她擦肩而過。
齊禮遇這會正忙,一位心衰患者不聽話,讓其日常保持端坐呼吸,那人硬是喜歡躺着,起身時還不注意使得回心血量增加,加重心髒負擔,發病了。
他對着病人除顫,吸氧等一番操作後,終将其拉回這人世間,才出來。
路過護士站,狹長的眸子輕瞥一眼,站内零星幾人,護士正在打瞌睡,他伸手解開白大褂上的兩顆紐扣,擠了捧消毒液,往值班室方向走去要跟同事做交接 。
剛走兩步,想起自己那會寫專題報告的U盤還插在電腦端口上,無奈轉身走向辦公室。
走廊裡的燈光強而烈,将整個病區照得燈火通明,同玻璃外的一片漆黑形成鮮明的對比。
一窗之隔,一念之間,忽而天堂,忽而地獄。
推開門,還是那個位置,顧惜正坐在桌子前吃水果,手機界面呈現着四川麻将,動作熟絡,姿态随意。
齊禮遇再次感歎顧惜的敬業精神。
顧惜見他進來,嘴裡的香蕉來不及咽下去,嘟哝句,“沒事了?”
齊禮遇反手将辦公室門合上,淡漠的說:“算沒事吧。”他往她身邊走去,“年齡大了,機體功能衰退,醫療手段隻能延緩他們衰亡的進程罷了。”
是啊,人終會有一死,早晚罷了。
顧惜囫囵吞下香蕉,調笑說,“齊醫生,真是個大忙人,想見您一面,堪比會見國家領導人。”
她語音剛落,齊禮遇已扯開椅子坐在她對面,他雙手搭在桌面,不溫不冷道,“不能跟你比,我孤家寡人一個,忙來忙去也隻有工作,顧小姐作做為已婚婦女,忙裡忙外,跑進跑去,讓你男人情何以堪。”
“……”
矛盾的擊中核心,句裡句外流露出尖酸,顧惜明白他是揭穿自己上次騙他結婚的言語,她心裡琢磨這人不知是一開始就沒相信,還是自己的行為有漏洞穿幫了,她聳聳肩,“我男人隻要活好,聽話就行,其他不重要。”
齊禮遇聽完臉色微沉,想再說點什麼,她卻伸手從桌上端起一杯奶茶,遞給他,“喝點,防止低血糖。”
齊禮遇擡眸别有用意打量起她,燈光灑過她白皙的臉,她一手端着奶茶,一手搭在桌面,目光堅定,眼神清澈,一旁的電腦屏幕朦胧折射出她較好的側臉,給她添了幾分溫柔。
自重逢以來,顧惜一直對他冷嘲熱諷,哪怕有求于他,話也說的綿裡藏針,真真假假,這會她突然的示好和示弱,竟讓他有些懷念起從前。
他恍惚記起戀愛初期,顧惜曾要求他到校外兩公裡的那家喜茶店給她買杯阿薩姆奶茶。
那時情意濃綿,他二話不說在校門外掃個共享單車,屁颠屁颠騎去給她買奶茶。
回來還跟她講笑話似的抱怨,說他把奶茶名字記成薩達姆,老闆聽了好幾遍,才意識到他要的是阿薩姆。
她當即捧腹大笑,鑽進他懷裡,嬌羞說:“老公,你真好。”
時光荏苒,流年已逝,她在他眼裡成了顧惜,他在她眼裡成了齊醫生,他們兜兜轉轉竟然變成陌生人,這一刻,齊禮遇終于意識到時間的殘忍和決絕,他生出一種無力感。
顧惜見他半晌沒接,垂手将奶茶放到桌上,揶揄說,“齊醫生,您不會怕是有毒吧,”說到一半,她忽而想到什麼,得意問,“還是說,您怕這是勾魂水,喝了影響您心魂。”
齊禮遇收回煩雜的思緒,嘴上不讓道,“你還是不懂男人,吃過肉,誰還在意那點心魂。”
顧惜聽他話裡有話,不知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種,耳根子控制不住發紅,她瞪向他,“不喝算了。”說完要撤回那杯奶茶,誰知齊禮遇快她一步把手搭在杯身上,顧惜不可避免的碰上他的手指。
明明肢體已經接觸多次,可顧惜還是覺得指尖像是劃過火爐,被燙了下,她快速收回手,嘴上不甘示弱道,“占我便宜?”
齊禮遇的眸色微不可言的流露出笑意,聲音頗為得意說,“又不是沒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