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棠不動聲色,把炒得香噴噴的臘肉燒土豆倒入盆裡,擱在竈台邊上。
古有姜太公釣魚。
今有她楚棠釣小崽子。
沒過一會兒,果然有一隻髒兮兮看不出本色的小爪子從竈台後探出來,飛快地往盆裡探去——
被眼疾手快的楚棠一把抓住。
稍一用力,便拔.出一個熟悉的大頭小孩。
小孩像是完全沒想到有這一出,眼睛瞪得溜圓,下一秒驚慌失措地掙紮起來,力道大得楚棠險些沒抓住!
楚棠盯着不斷朝她哈氣的便宜弟弟,盡量放緩語速道:“洗幹淨手,才能吃飯,聽清楚了嗎?”
說完她視線落在小孩臉上,忽的一頓。
隻見小孩瞳孔突然開始發散,像想起了什麼恐怖的事情,原本故作兇狠的神色變得慘白,從喉間擠出了近乎小獸般嗚咽的悲鳴聲,露出害怕的表情。
這種反應......
楚棠察覺不對,立刻松了手。
小孩反應很快,蹭地跳起來拔腿就跑,躲在竈台背後,從她的方向看過去,隻看得見一小段破爛的衣角露在外面,還微微發着抖。
“......”
哎呀,好像吓着人了。
楚棠有些尴尬地摘下變得髒污的手套,這......她完全沒想到每天和她鬥智鬥勇搞吃的,顯得韌性極強的小崽子,居然患有ptsd。
俗稱創傷後應激障礙。
不過也沒誰規定患這種病必須得像她小時候那樣敏感自閉,雖然她早就有了一顆強大的内心,但過往的經曆,仍使得她有些一葉障目,做錯了方案。
作為一個不婚主義者,楚棠并不喜歡小孩。
她不覺得自己有能力給小孩幸福的童年。
但攻略楚秋澤,是她必須要做的事。
親緣也是人生組成的一部分,這具身體在這個世界上,隻有楚秋澤一個親人了。對于任何能奪回氣運的可能性,楚棠都不可能錯過。
她低眉思索。
看來得換種方式了。
腦子裡念頭急轉,實際隻過了幾秒,楚棠看着竈台背後顫抖幅度逐漸減小的衣角,不免在心中贊歎這才五歲的小崽子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她沒再試圖靠近楚秋澤,而是将那盆散發着香氣的菜分出了一碗,再舀了碗蒸得粒粒圓潤的米飯,放在她提前準備好的一盆清水和皂角旁邊。
然後踩着遠離的腳步聲,後退到院子大門處,給足了安全距離後,才刻意放緩聲音道:“不是不讓你吃,但想要吃我做的飯菜,總得守我的規矩對不對?”
小小的衣角動了一下。
“我這個人愛幹淨,不喜歡有人把食物弄得很髒,不喜歡碗被帶走。隻要你乖乖去把手洗幹淨,那裡的飯菜都是你的。”
楚棠蠱惑道:“沒人和你搶。”
那截衣角動得更頻繁了,完全體現了其主人内心的猶豫不決,竟讓楚棠覺得有點感受到小孩的萌點了......
好在或許是兩人前幾天相處的還算愉快,可能給了楚秋澤一點點信任度,沒過多久,他三步一回頭警惕地爬了過去,在熱騰騰的飯菜和水盆之間停下。
令楚棠沒想到的是,盡管楚秋澤哈喇子都快流下來了,眼睛直勾勾地鎖在肉上,但他身體仍是轉向了水盆,生疏地探進去小手,猶豫了下,拿起皂角認真搓洗。
還挺乖。
等水盆裡的水變得一片黢黑,他才捧着幾乎比臉大的飯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抽空還擡眼往楚棠這邊瞟一眼。
從上次幫她逃跑的事就能看出,楚秋澤雖然年紀小,但對大人對他的善意惡意十分敏感。
楚棠對進度很滿意,朝他露出了和善的笑,完全沒考慮以她目前的尊榮笑起來多可怕。
但落入楚秋澤眼中,那個以前從不管他,冷眼看他挨打挨罵的姐姐,現在卻比以前好看多了。
楚棠沒再看着他吃,确定剩下的飯菜足夠自己吃後,額外分出兩碗,端着往隔壁大隊長許富家裡走去。
“嬸子,我做了點吃的,送來給你們來嘗嘗味兒。”楚棠挂上感激的笑容,敲響了許富家的門。
她這邊到飯點就炒起了臘肉,勾得隔壁一幹人是神思不屬,哪還吃得下鹹菜饅頭,就有不少人忍不住抱怨,其中就有許富媳婦。
“小楚忒不會過日子了,分出來單過,不過節也不辦喜事,炒什麼臘肉?勾得家裡娃子鬧個不停!你非要把鍋借給她,要是不還怎麼辦,咱們要是上門讨要,不得被人說欺負烈士子女?”
許富媳婦正在飯桌上抱怨呢,突然聽見楚棠的聲音,她先是一愣,才起身出去。
結果沒多久,許家人就看見許富媳婦笑容滿面的回來了,還多帶了一碗肉菜回來,嘴裡還說道:“小楚真是個實誠人,不就空置的一口鍋,哪值當這些肉。”
許富沒搭理自家反複無常的婆娘,手速飛快地挑了塊臘肉,那鹹香辣的嗆味兒,好吃得他差點連舌頭都吞下去了,吃完才抹了抹嘴巴:“小楚人不可貌相啊,手藝我看都趕得上鎮裡國營飯店的大師傅了。”
“說得像你吃過一樣。”許富媳婦很不給面子揭穿他,接着笑呵呵道:“咱家鍋夠用了,你别去催小楚,我看人是個懂得感恩的,江家那邊有什麼事你看着點。”
許富吃得一嘴油:“我曉得。”
從許富家出來,楚棠感激的表情漸漸消失,她對許富家的人說不上讨厭,更談不上喜歡。
兩家人住這麼近,原身的遭遇許富家哪有不清楚的,不過是無所謂,難得管,除了對楚家姐弟挨罵挨打都假裝看不見外,偶爾閑言碎語兩句罷了。
但往深了說,許家本來就沒有義務照顧原主,眼下許富想在方正國面前争個臉面,自己在搬出寶河大隊之前,還得靠許富家壓制小動作不斷的江家。
楚棠餘光瞥見了江家門口的人影。
沒忍住笑了笑。
就是江家人恐怕得氣壞了。
......
江家院門口。
江有福探頭往外瞅,瞅見楚棠端着兩個碗進許富家,出來時手裡卻隻剩一個碗,氣得猛地跳起來:“娘,我看見那敗家娘門兒把咱家的肉分了一碗給隊長家!這死丫頭真他娘的胳膊肘往外拐!”
江秀芬一聽,怄的心裡直滴血,拍着大腿罵道:“死丫頭好沒眼色!待會兒她過來巴着臉送肉,有福你别說話,看我奚落不死她!個丫頭片子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