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說辭的最終意思與姜念在來鐵匠鋪前簡直一樣,都是對她的探究而來。
姜念對上蕭映竹垂下眼看來的淺淡視線,撲面而來的熟悉感又纏繞上來,思緒就如先前那般在腦海重現。
若非不是蕭映竹剛才出手時在他眼底瞥見了點兒戾意,她真會産生一種蕭映竹一換裝就連着切人格都錯覺。
面前的蕭映竹還在靜靜的等着她回話,想到剛才心底沒來由的惱意,姜念隐去眸中的思緒,眼底隻剩最初的戒備。
“殿下為幫民女脫其幹擾已花了一個時辰,而今民女自然不敢勞煩殿下半分,在此謝過殿下的好意了。”
蕭映竹對姜念剛才與趙鐵匠的讨價還價像是很有興趣,他聽着姜念所講言語裡所透着的疏離與拒絕,面上散漫的笑意稍頓,繼而道。
“姜小姐若真想為我方才的幫助做點兒什麼的話,不如與我講講何是壓價。”
身旁的話語輕飄飄的傳來,姜念本避開他的視線又猝然回望過去,有幾分難掩的驚異。
蕭映竹問她怎麼讨價還價?
他垂下眼看向她的眼底沒有其他暗晦的情緒,像是真誠的對此事發問。
上次看到這樣的眼神是昨天在藥肆裡套話她的想法,可今天她未看出這句問話的目的。
姜念垂下眼,是剛才與趙鐵匠的談話風格與原主太不像了嗎?
見姜念回答都比以往慢了幾分,蕭映竹持着水墨扇的指尖在扇柄上點了點,眼尾微微挑起,凝視了她面龐片刻,漫不經心地問道。
“姜小姐很為難回答這個問題?”
姜念餘光映入蕭映竹手上那柄水墨扇一瞬,她視線一頓,腦海浮現起先前那柄殺伐的扇,面上神情毫無變化,朝蕭映竹揚唇一笑。
“怎麼會,殿下想聽,民女講便是了。”
蕭映竹敏銳的捕捉到姜念方才眼底一閃而過的緊張,視線略在自己手上的那柄扇子一掃,眼底神色微微一暗,聲音帶了些涼意。
“姜小姐與我之間不必拘泥于繁文缛節,直呼其名即可。”
姜念神色一怔,恍而聯想到方才眼底的緊張被蕭映竹瞧了去,才會被他誤解自己是因為那柄扇子而又重新遵循了禮儀。
想到自己這麼稱呼的真正原因,她視線微凝一霎,随即順應了蕭映竹的意,淺淺笑道。
“閣下若想問如何壓價,那我便解釋好了。”
“商人做生意時常會利用買主的心理預期來定價,一些人會挑不同的買主下菜,若他算準了你不會在價格上進行拉鋸,通常會将價格再提高一些。”
“而剛才的趙鐵匠便是同理,我因出于期望向他支付了一些辛苦費,而他卻将我認成了錢多而不介于在價格上拉鋸的人,便想從我這兒再敲一筆。”
“而我為了保護自己的财利,便通過交涉中鐵匠的邏輯漏洞,将他故意擡高的心理想法找出來,繼而将價格壓回原來應付的地方,這便是壓價。”
姜念将話微微停下,才發現方才講解不由的将現代的詞彙代入了這兒,明明她還戒備着蕭映竹,卻總不由将那些在這個時代不會出現的詞彙說與他聽,就像是想從他那兒找出自己與現代有關聯的認同感一般。
是因為先前蕭映竹對自己将現代詞彙作為驅蟲劑方的名字很感興趣的緣故嗎?
所以她即便謹慎的将禮儀用準,仍會不由自主的将現代詞彙用到講解中。
姜念眼底略微低暗,剛想開口将這個話題略開,就見身旁的蕭映竹掀起眼,語調帶着點兒追究般的随意。
“不知姜小姐是從何處學來的?在下初見這情景,甚感興趣。”
姜念視線微微一動。
他的話裡少了些如昨日那般對她身份的試探,就像是隻純粹想了解原因。
“我自幼看家父做生意,也便耳濡目染的學了些,這些隻是生活上常發生的小事……”
剛想問蕭映竹是沒見過這番情景,姜念轉念就想到他是國公爺,或許還真沒見過市坊裡的喧鬧景象。
至于其他事務的交涉,姜念微微移了移視線,往蕭映竹的側臉看去。
他像是會見血封喉的人,可能根本用不到這個地步。
蕭映竹微微颔首,将話題截到這兒,轉而又切了個話題,眼底的那抹深意又顯現了出來。
“勞煩姜小姐今日同與我講解這些。”
“不過在下還有個問題想詢問姜小姐。”
蕭映竹眼睛漆黑如點墨,眼底被藏匿起的乖戾又顯現出幾分。
“姜小姐似乎是介意我手上的扇子?”
方才他眼裡的淡薄随和像是一場幻影,僅存與聊天的那一刻。
而此時詢問這話時,他身上又多了些昨日試探時的影子。
“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姜小姐今日對我如此禮讓三先,是因為這扇子。”
他的目光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