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老滿面驚恐,劇痛令他彎起了腰,卻隻将胸腔更好地送進蜜的手裡。
蜜的手指收緊。溫熱、濕滑、還在跳動的心髒,在她手上一陣顫抖。
“少、少家主。”
二長老五條雪彥抓住了她的手肘,卻也并不敢用力。小老頭臉上的褶子在抖動,嘴角的穢土緊張地滑落。
“是有什麼、什麼不滿意的嗎?是彰長老說錯了什麼話嗎?”
靈魂視野中,那個人從五條家大門走了進來。守門的人面色緊張,繃緊了背向他行禮。
蜜開口:“不,那是這個世界的規則,對吧?所以也不是錯,對吧?”
眼淚已經将視線模糊成一片,但随着指尖感受到的心跳,心頭混合着痛苦的喜悅,漸漸帶來了更多沸騰的力量。
“為什麼……為什麼呀……明明你們這麼壞。”
那個人的褲腳上染了幾點紅色,他一絲不苟地背着刀,走路的樣子很随意,姿态卻十分娴靜、規矩,每一步都像是丈量過。他跨過庭院的枯山水,驚鹿盛滿了水,竹節與石頭相擊的輕響,在他腳邊綻放。
“蜜小姐,我隻是五條家的無名小卒,性命無足輕重。”冷汗順着太陽穴滾落,大長老僵着身體,嘴邊的胡須一翹一翹:“但請……”
他的聲音被打斷了。
“怎麼會無足輕重呢。你的性命比雪彥老頭重要,雪彥老頭的性命又比其他五條重要。所以你是僅次于五條老師重要的人啊。你是想向我求饒嗎?說吧,我在聽。”
大長老的耳朵動了動。
蜜将臉埋進老頭子懷裡,感受着生命在他胸腔中奮力地掙紮:“你也聽到了?腳步聲啊。你猜是誰來了呢?他會救你嗎?”
“不,并非求饒。您是五條家的少家主,就算要處死我,我也并無怨言。”
“為什麼不求饒呢?我既不是五條,也不是乙骨,我現在是宇智波哦。”
“就算是宇智波,您也是五條家的少家主。我在死前,在永遠離開您之前,想說的是:即使親手殺死了我,也請您不要自責。”
下墜的眼皮下,那雙三角眼中反射着近乎虛假的、慈愛的暖光。
蜜明明知道,這暖光中,至少一半是在用他的閱曆、智慧在演戲。可是深切的痛苦仍然在心中亂竄,像是隻無處歸巢的鳥。
“啊……我為什麼要自責呢?想到要親手殺死你,讓你永遠停留在最近似于‘慈愛’的時候,結束你惡心、罪惡的生命,就讓我無比喜悅啊……”
“那就請您不要哭泣了。五條家的‘神子’,隻需要驕傲地活着就夠了。所有的五條,都是您予取予求的仆從。”
即使面臨着随時會喪命的危機,這位五條家的主心骨,仍然穩如泰山。
“你們對五條老師,也是這樣說的嗎?”
“是的。悟少爺和您,都是五條家最珍貴的寶物。”
在這樣斬釘截鐵的回答中,蜜幾乎能想到,五條悟是怎樣在溺愛中長大。他一定一直驕傲地昂着頭,一直堅定地大步向前。
那是蜜曾經也擁有過的偏愛。她此刻開始嫉妒這位幸運的老師了。
庭院中的人拾級而上,三兩步跨過之字橋,拉開了議事廳的大門。
近午的陽光,從門框中照了進來。光的粒子在來人身周浮動,他翹着的發尾在光線中一晃一晃。背着光的眼睛,在一片陰影中,閃爍着猩紅的殺氣。
蜜将臉轉向來人,口中卻在問大長老:“失望嗎?不是五條老師哦。你的神子,他沒有來救你。”
“并不失望,小姐。‘神子’并沒有救助下位者的義務,‘神子’隻需要自在地活着。五條家的存在,是為了保護你和悟少爺,而非反過來。”
“住嘴!你們這些假惺惺的壞人,為什麼說這種好聽的話!”
蜜手指用力,大長老發出一聲沉悶的呻吟。老頭子大口地喘着粗氣,繃成一張弓的脊背顫抖着縮成一團。
門口的人踏着光的粒子,緩步走到了近前。刀光從鞘中緩緩溢出,那線刀光在陽光下,一寸寸變長。
“蜜。”
佐助像是又變回了那個重逢時的少年,一身鋒銳的殺氣,幾乎要将她刺痛。
“是他,讓你哭了嗎?”
“不是他。”
眼淚不能自控地從眼眶滑落,一腔不知從何說起的悲憤,将宇智波蜜淹沒。
“為什麼啊……不站隊會死。”
完全在事件之外的新興咒術師家族,莫名其妙地就被卷入風波中,一無所知地身死,甚至賠上全族。
“站錯隊會死。”
真神家的姑侄,神谷太太,甚至是‘棋士’,僅僅因為身負特殊能力,就會被犧牲。
“站對了隊也會死。”
五條二長老,高橋輝志,僅僅因為恰逢其會,也會死。
“這裡根本不是天堂。”
無辜受難的是好人,剝削壓迫的是壞人。好人該活着,壞人該受死。世界原本應該這樣簡單才對。
可是當看清了華麗的袍子下滿是虱子之後,對世界僅有‘黑’與‘白’兩色概念的少女,被強硬地塞進了灰色的世界。
“我希望這裡是天堂,所有人都可以善良、真誠、坦率……可是這裡竟然有惡魔。他可以随便奪走别人的一切,他隻在乎家族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