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低聲囑咐一句,不放心地看了江聞舟一眼,就爽快地轉身離開了。
許清也攤開手心,是一顆牛奶糖。
她剝開糖紙,塞進了嘴裡。
在她追問的目光下,江聞舟沉了口氣,還是開了口:
“小也,阿姨她沒有得癌症。”
比起腦海中害怕的種種惡劣的猜想,他口中說出的這一個,似乎是稱得上的驚喜的消息。
輕飄飄一句話,卻砸得許清也愣在原地,久久緩不過神來。
“在豐城的時候,是誤診。”
許清也求證似的目光轉向尹虹,卻隻看到她閃躲的視線。
“那……這是好消息啊。”
嘴裡的牛奶糖在舌尖化開,甜味從舌尖刺激着味蕾,她卻隻能嘗得到一點點很淺的苦。
澀嘴而綿長。
“媽,你早就知道了嗎?”許清也的目光還是直直地望着尹女士。
明知不可能,卻好像想要從她口中得到否定的回答。
尹虹拉住她的手,不住地抱歉道:
“小也,對不起……媽隻是不想打亂你現在的生活。”
不需要得到回答,其實許清也的内心也早就有了答案。
從一次次被推遲給她看的病理報告,到尹女士不肯住院的堅持。其實已經有太多太多的迹象證明過,尹女士一直在騙她,不是嗎?
比起尹女士語氣慌張的解釋,許清也木然的目光顯得淡定冷漠得過分。
“可你已經打亂了不是嗎?”
她緩緩抽開被尹女士拉着的手,平靜地語氣仿佛是在叙述别人的事,隻有心頭細不可察的抽疼昭示着字字句句的有關。
“我已經辭職了。”
尹虹一愣,随即伸手想要重新拉回女兒的手,點着頭保證道:
“小也你别擔心,許氏一直都留着你的位置,這是他兩年前就承諾過的。”
“你都不願意在我面前稱呼那個人一句‘你爸爸’。”
“到底為什麼,為什麼還要那麼執着于他的财産呢?”
許清也的聲音沙啞,終于再也受不了地爆發了,濕着眼眶質問道:
“媽,我們一家從前不是這樣的。為了錢,是為了錢才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
“你為什麼就對那些害得我們一家分崩離析的錢那麼在乎呢?”
尹虹沒有拉住許清也的手。
許清也的話說完了,呼吸間就轉身跑出了醫院。
她怕她多呆一秒鐘,就會忍不住在尹虹面前流下眼淚。
而從十七歲起,她就再也沒有在别人面前哭過了。
她知道眼淚從來不是她的武器,那隻會暴露能讓人傷害到她的脆弱。
“小也!”
尹虹望着許清也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背影,錯愕地愣在原地。
江聞舟目光追随着女孩的背影,低頭挫敗地歎了口氣。
轉頭拜托病房裡的同事拜托照顧照顧情緒激動的尹虹,他就轉身追了出去。
可短短的兩分鐘,等他追過去的時候,醫院門口卻已經沒有了許清也的身影。
車流隔着低矮的綠化帶從醫院門口川流而過。
許清也隔着車窗看見了他站在急診門口,目光搜尋的樣子。
她吸了吸鼻子,低頭給江聞舟發了兩條簡短的訊息:
【我沒事,不用擔心。】
【還有…謝謝你,聞舟哥。】
駕駛座的男人擔心的目光時不時落在許清也身上,握着方向盤上的手緊了緊,最後卻還是沒有開口問。
許清也慶幸于他沒有對自己的狼狽追根問底。
她偏頭看向車窗外,眼淚終于忍不住順着臉頰滴落。
一旦放任第一滴眼淚滴在手背,好像就無法再克制決堤的淚水。
許清也極力克制着肩膀微弱的顫抖,卻忽略了身側的車窗,早已将她的淚水誠實地告訴了身側的男人。
路薄無聲地輕歎,将車慢慢在路邊停了下來。
下車前,他猶豫了一秒,還是将儲物箱裡整包的紙巾遞給了許清也。
“拿着。”
他修長骨感的指節拎着整包潔白柔軟的紙遞到許清也的面前。
手背上的眼淚被人動作溫柔地擦去。
尹女士誤診的絕症不僅僅改變了她職業的設想,還改變了她對于婚姻的設想。沖動之下,許清也才會選擇跟路薄繼續這段早就取消的婚約。
荒誕而沖動地,成為了夫妻。
而現在,對她而言,他和她之間的婚姻已經沒了最初支撐的理由。
許清也擡頭看向路薄專注的神色。
男人棱角分明的線條此刻卻寫滿柔和,她後知後覺地問自己:
明明對他們而言都是“将就”。
可她為什麼會舍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