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也什麼也沒說,路薄卻聽懂了。
——她隻是在代替八年前的自己,問一句憑什麼。
憑什麼要讓她混亂地懷疑自己,懷疑是不是因為對她不夠滿意才讓許民輝放棄了他們原本“幸福”的家。
“對不起。”路薄動作輕柔地揉了揉她的發頂,語氣裡滿是心疼和自責,“對不起,小也。”
許清也一愣,撥開他的大手,蹙眉反駁:
“你對不起什麼?”
“是因為我的失誤,你才會來西藏……”還有,對不起沒能早一點嘗試去理解你。
路薄垂眸看着她的眼睛,那雙靈動美麗的眼睛裡寫滿了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悲傷。女孩仍然失神地坐在窗台邊,他忽然開口,替她說出她眼睛裡寫着的決定:
“回江城吧。”
“日照金山,我們下次再看。”
“我陪着你。”
———
一周後,江城。
畫冊的終稿終于在返程前全部确定。今天是畫冊初印的日子,許清也急匆匆從床上彈起來,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熟練地找到餐桌上打包好的保溫盒,抓起包包就往門外跑。
走到玄關,她又忽然想起什麼,轉身抽出玄關門口的一支水彩筆,跑回餐廳的冰箱前。
“讨厭的優等生。”
她伸手在冰箱上的便利貼上添上一句‘知道啦!’,推開半步看便利貼上原本整齊漂亮的行楷字體,搖了搖頭。
路薄最近學會了一種新的留言方式,不僅不肯妥協地在早餐裡變着花樣加她不愛吃的蔬菜,還用長段而學術的文字跟她解釋這種攝入蔬菜對人體的好處。
今天還嚴格地用上了引用格式。
許清也輕撅着嘴“嘁”了一聲,唇角卻忍不住勾起上揚的弧度。
心情雀躍,她拎着早飯哼着不成調曲子,推開家門。
“小也?”
背後忽然響起尹女士的聲音,許清也想起今天的第一站目的地是醫院,忍不住心虛地抖了一瞬。
“小也今天出門這麼早呀。”
許清也回頭,遲阿姨正跟尹女士姐倆好地挽着手,一人一袋子食材往樓上走。
“媽,你跟遲阿姨怎麼不坐電梯啊?拎着東西多累啊。”
她嚴重懷疑尹女士總是這樣都是為了‘偶遇’她。
許清也小跑兩步去接兩人手裡的袋子,被兩位女士同時攔住。
她擡頭疑惑地看了眼兩人,不知道她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要好了。
“行了,就一樓,不用你送。”
尹女士拍開許清也的手,雲淡風輕地道:
“趕緊走吧,你不是去完醫院還要去跑印刷廠嗎?”
被當場揭穿去向,許清也尴尬地捏着保溫袋帶子上的紋路,磨磨蹭蹭地道:
“時間夠的……”
話說到一半,她忽然發覺尹女士的話裡雖然飄着點醋味,但并沒有以前提起許民輝那些極端的情緒了。
“媽……”許清也有些錯愕地看向尹女士。
“好了,想去看你爸爸就去看,别跟我這兒裝可憐。”
尹虹故作嫌棄地擺了擺手,别扭地道:
“他不是個好丈夫,但還勉強算個合格的父親。”
尹虹沒有跟許清也提起過,其實許民輝當年是想要跟她搶小也的撫養權的,隻是因為小也的态度,才最後讓步的。
這次的遺囑,她也隻是個見證者。
小也跟那個孩子一人一半的股份,因為許至言自願簽署的放棄協議,所以股份全部轉到了小也名下。
小也那時在江城人民醫院跟她說的話,她每一個字都有好好地聽進去。
許清也還沒反應過來,兩位女士就挽着手上樓了。
她濕着眼眶擡了擡下巴,把淚意憋回去,看了眼時間,才着急地朝樓下跑。
順着小區的窄路一口氣跑到大門口那條沿街路,經過寵物店門口的時候,許清也耳邊忽然響起一聲喇叭聲。
她氣惱地一回頭,就對上了男人那雙閃着笑意的深眸。
“許小姐,上車吧?”
路薄早搖下了副駕駛座的窗戶,敲了敲車窗框。
許清也來不及跟他貧嘴,一邊拉開車門,一邊驚訝地問:
“你還沒去上班嗎?”
“休息日,要帶芝士去複查。”
他似乎對許清也還搞不清楚他休息日的事情頗有點委屈,故意不看她補充道:
“看時間還早,就去洗了個車再來接你。”
許清也這才注意到後座寵物包裡乖乖待着的芝士。
她系好安全帶,伸長胳膊到後座摸了摸芝士的腦袋,用一種跟幼稚園小朋友說話的聲音道:
“原來出門了呀,怪不得姐姐早上沒看到你呢。”
聽到她的自稱,路薄輕皺了皺眉,不知道她是從哪學來的自稱,不滿地問:
“你是它姐姐,那我是什麼?”
姐夫倆個字堵在喉間,就被許清也的話噎得死死的。
“當然是哥哥喽。”她收回手還他一個挑眉,“難不成你還想當叔叔?”
路薄無奈地彎唇,輕笑聲帶着氣音。
許清也對着鏡子整理了會兒頭發,指着前面轉彎的地方道:
“準備就緒,gogo!”
“出發!”
路薄适時地順着她的話轉動整圈方向盤,餘光看見女孩微紅的眼眶。
感受到她全無陰霾的情緒,他終于輕笑出聲,擡眸朝她飛快地敬了個禮。
“遵命,my rose Princess!”
“前方到站,江城人民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