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蓬中的娛樂會場，時至淩晨，歌舞喧天。

會場名為童話會場，确實以童話為主題，滿是卡通玩偶裝點。

林慕南和左菁華随便點了兩杯青提汁，選了角落處的座位，置身一隅，眼觀六路，發現會場客人全是青少年面孔，或幾個人一夥，或十幾人一團，其中一波裡，秦菱赫然在列。

秦菱穿着镂空蕾絲肩帶的黑色修身連衣裙，臉色微紅，與前幾天病容不同，活潑得近乎亢奮。

細瞧秦菱所屬那波青年團隊的成員們，大略地目測，年齡小的十二三歲，年齡大的十八九歲，在這裡如魚得水，喝酒、抽煙、打牌，不亦樂乎。

秦菱原本是挨靠團隊裡目測年齡稍大的青年旁邊的，對側一個小夥子很快把自己的位置讓給了秦菱，自己起身走向舞池，秦菱便接續着打起了牌。

收回視線，卻也暗暗留了心神關注秦菱，林慕南有一個突然産生的想法，跟左菁華探讨起來：“菁華，你說，就秦桑的年齡，她的生父會是秦寄遠嗎？”

“單就年齡說，當然可能。誕生秦桑那次受精活動的發生時間，正是鄭繁榮養蛇事業垮塌前夕，趙映雪、鄭紅豆還沒有姐妹相殘，大家又都在山中市域，還當親戚走動，姐姐和妹妹的男友是有可能産生交集的。其實，南南，如果不考慮概率大小，我想明年，我也有和我姥姥的舅媽的孫子的遠房侄女一起打場籃球的可能！”

原本聽左菁華說前半句話時，林慕南不由地隔桌已是傾近了幾分，再聽後半句複又靠回椅背，按了按額側：“你這是笑話我猜測得不着邊際嘛。我是想，鄭紅豆對她同母異父的姐姐那種滔天大恨，如果再加上三角戀的原因，可能更有來由一些。”

“剛剛開玩笑的。”左菁華笑說，“自古情欲就容易使人異化。在所有兇殺案裡，情殺占比始終居高不下，老師們講案也都首先考慮情感糾紛。”

“不得不說，這個賀尋梅，與人産生情感糾紛，毫不奇怪。”說話間，林慕南端起裝青提汁的玻璃杯子，把目光投向了場内。

左菁華低聲提醒說：“别喝。”

“知道。沒忘。”

玩客們在場内的走位正不斷地變動着。

“你有病啊！”一道女聲喝罵，在低頻的嘈雜裡，突兀地洪亮。

林慕南和左菁華猛地擡頭去看聲源處。

不知道什麼時候，為秦菱讓出打牌位置轉去熱舞的男青年從舞台走了下來，跟别桌坐着的一個姑娘搭讪。

兩人先頭是怎麼說的誰都沒多注意，直到男青年聲音突然高昂起來：“怎麼？氣不忿？”

“混！混！惡心玩意！”被搭讪的姑娘劈頭蓋臉喝罵。

搭讪的男青年惱了，照着姑娘腦袋推了一把，動作有點粗魯。

姑娘頭一歪，回正身體起身就給了小夥子一記耳光。

“你好！好！從小到大，還沒有丫頭敢打我！”男青年徹底被激怒，吼叫的同時掄圓了胳膊跳起來就朝姑娘頭側狠抽，落地了後跳幾步，擡腳又踹向姑娘腰肋，哐當一道巨響，姑娘應聲倒地。

沒待小夥子回身，一隻玻璃杯砸在他的頭上，酒水嘩啦啦地流下來，小夥子伸手去抹臉，眼睛都沒睜開，又被踹趴在地上。

與被搭讪姑娘同桌用餐的夥伴上手幫忙了，秦菱一行的青年們見狀也湊了上來，雙方迅速糾纏在一起，兩個人的矛盾至此演變成了一場群體沖突。

會場裡其他玩客确實也有留在原地瞧熱鬧的，為數不多，大部分人都在匆忙往外撤退。

林慕南放下果汁杯，和左菁華從最角落處逆勢向前，第一時間拉住秦菱，不遠不近地，定在了沖突外圍。

“你！”

“你姐姐的朋友。我們昨天才見過。”林慕南提醒秦菱自己的身份，捏住了她的小臂，“你先跟我們走。”

被牽引着走出幾步，秦菱掙開拉扯，回頭看去。

自己團隊正跟其他團隊幹架着，還是在一人有難衆人襄助的背景下，那些挨了打的尚且一個沒跑，如果秦菱獨自逃離，日後怎麼跟同伴交待，又怎麼繼續在團隊裡立足！

林慕南明白秦菱的處境和顧慮，又伸手去強行拉扯她，他必須做得像是打劫一樣粗魯蠻橫，才可能助秦菱在日後破解臨陣脫逃的道德困局。

盜亦有道，缺乏理想又踐踏公序良俗結成的團夥更注重江湖義氣，雖然從對秦菱人生有益的角度來說，她本就不應該和那些人混在一起，但是很明顯地，秦菱和那些人不是第一天這麼玩了，事已至此，即便要分道揚镳也不能刻意地制造仇恨，有違情理又徒增風險。

林慕南甚至心忖着自己是不是該打秦菱幾巴掌，佯做敵對團夥的人正将其拖走施暴，但他實在下不去手。

事實上，林慕南也沒有機會動手，就在他第二次抓住秦菱胳膊拖拽時，一個中年男人死死擋在了他身前：“在娛樂會場玩的姑娘并不都能任人帶走，她，你不要碰！”

這個中年男人林慕南一進屋就注意到了，形單影隻地，坐在邊邊角角處，一身黑玄，安靜飲酒，半天才有幾個小幅度動作，像尊雕塑。

秦菱看到後來這男人，明顯比看到林慕南和左菁華兩人要激動得多。

“走開！你憑什麼管我！”撂下這一句，秦菱反而主動去拉扯林慕南，“不是讓我跟你們走嗎？還愣什麼！”

“等一下！”中年男人伸手去抓林慕南被秦菱拉扯那隻手臂，左菁華立時将其擋了下來，反擊拳直抵其下颌。

中年男人往後撤了一步。

“菁華，别動手，”林慕南開口說，“這是秦菱的父親。”

中年男人愣住。

一隻酒瓶淩空飛來，摔在腳下，碎玻璃渣四濺。

打群架那兩波人，已經抄桌子抄椅子互砸了，陷入肉搏這麼半天，幾乎一半人都在地上翻滾扭打，嗚哩哇啦喊叫着，一片嘈雜。

沖突發生七八分鐘了，從消防出口進來一波人，合計九位，除了中間領頭男人有單獨一種着裝樣式，其餘都統一穿黑色西式禮服。

秦菱的父親不知道什麼時候悄默地隐退了。

新來一波人快要走過身旁時，林慕南突覺眼前賊光一閃，抄起一把椅子朝來人方向甩去，随即響起重物撞擊聲，好幾個人被絆倒趴在了椅子上。

“你他媽……”

“閉嘴！”領頭男人低喝，順着他的目光，椅子腿上赫然插着一把短刀。

那邊打群架的青少年，竟然有人甩出了刀子！

突地，童話會場外鳴響一陣警笛。

很顯然，警察已經趕來了，此時自沖突發生隻有十幾分鐘的功夫。

“媽的！警察是飛來的嗎！快走。”與秦菱一道的不良青年叫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