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了小奶狗那婦女是馬蘭英，虔誠的數字教信徒，莫名其妙的同路人，總是自告奮勇地要給楊晚兒做養母，楊晚兒憑本能拒絕與她親近。

可惜樸素的本能常被裹挾進執着又有清晰主張的人的意志裡，尤其是在不得不妥協的境況下，楊晚兒後來還是和馬蘭英一起偷渡進入了卞國，被顧門經管的開邊移民贊置點收容。

暫置點的負責人顧曉聞待楊晚兒好，常帶她回天佑莊園玩，楊晚兒在天佑莊園遇見了林慕南，也第一次清醒遇見了自己的惡性。眼看着林慕南與他那隻比格犬金剛相處起來能有多和諧，她蓦然想起了貧民窟那條劫後餘生的小奶狗。

顧曉聞說，“心最執向是美好”。惡性如她，世間美好之境，于她仍然是有吸引力的。比如善性、溫暖和光明所在，竟仍是她的心想要靠近的方向。

所以林慕南的魅力，部分可能來自于，他是一個人在塵世幸福的範本，縮影了太多的美好。

那才是真的寶藏。

“小晚，把手給我，”林慕南示意楊晚兒伸過手來，給她戴上了早在腴原市即買來預備送與她的指端，“那如果你有什麼小秘密不想跟唐阿姨他們說，就提請語音通話給我。”

這個意思是……在林慕南心裡，楊晚兒從千萬回遷移民裡獨立出來，兩人算是建立起了一對一的私人關系。

等林慕南把指端套上楊晚兒食指，推進第三指節根部，收回手時，楊晚兒突然撲進了他的懷裡。

林慕南雖然錯愕，但還是即刻回抱了她。

楊晚兒這孩子雖然隻有七歲，卻經曆了很多人半輩子都不會經曆的離蕩。顧曉聞說過，對楊晚兒要不吝啬表達善意和喜愛，要幹脆、堅定、歡喜地去擁抱她，才能最大程度地避免負能量在她意識幽域裡積聚，而演化成一生的精神負擔。

所以楊晚兒撲進懷裡，林慕南立刻攬住她的後背，另一隻手托着她的後腦勺，明确地回應了她，直到對方主動放開，林慕南才溫和道：“好了，來，幫你把我的通訊号碼存上。”

楊晚兒打開了指端，拉過林慕南的手讓他操作。

林慕南雖然沒有拒絕楊晚兒主動的肢體接觸，但主觀上還是有意識地避免碰觸楊晚兒的，在她懵懵懂懂，美而不自知的時候，防她終有一天長大，懂得那些猥瑣的舉止，仍有一點線索提示，人與人之間不全是那些蠅營狗苟，也有潔白無垢的東西。

但是楊晚兒主動碰他，林慕南便動也沒動被她牽着的手，把自己的通訊号碼存在了她的指端裡：“好了，小晚，有什麼需要，用這個告訴我，我們說好了，好嗎？”

楊晚兒輕輕地點頭。

“那開始講故事喽，趕快躺好。”

楊晚兒鑽進被窩裡，睜着眼睛，上下眼睑的裂縫間含着的像一部分蒼穹。

“講個什麼故事呢？”林慕南看向左菁華，“菁華，我們小時候聽的故事，你還有記得的嗎？”

左菁華想了想：“就《豌豆公主》的故事吧。”

“可以，就講《豌豆公主》的故事。”

左菁華坐在休閑區的吊籃座椅上，和楊晚兒一起，聽林慕南娓娓道來——

“小王子的願望是和真正的公主結婚。在一個暴風雨的晚上，公主來到了小王子的城堡。老王後為了檢測出這次到來的公主是真實的還是假冒的，就在公主睡的床鋪上放了一粒豌豆，再鋪二十張床墊、二十條鴨絨被，第二天問公主睡得怎樣。公主說總有個硬東西硌着她，睡得特别不舒服。小王子和老王後于是知道，這是一個真正的公主。因為隻有真正的公主，才有那麼嬌嫩的皮膚，連壓在二十張床墊和二十床鴨絨被下的一粒豌豆，都能硌疼她。”

不愛說話的楊晚兒變成了合格的“捧哏（gén）”：“後來，王子和公主是不是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林慕南笑了，說：“你還挺懂套路。不過咱們今天講的是另外一個版本。第二天晚上，還是大雨瓢潑，又有一個姑娘來到小王子的城堡避雨。因為她不是公主，小王子隻用普通的房間招待了她。第二天，被問及睡得怎樣，姑娘笑答很好，她再三向小王子一家表示感謝，然後詢問自己可以為他們效勞什麼。這時候，伴着一道亮光，上帝突然降臨在了城堡，給了小王子一家人一個祝福，是‘享盡天年、無疾而終’。原來第二個來到城堡的姑娘，是在光明和黑暗的交戰中被封印的天使，人間這接連兩天的暴雨，正緣于這場交戰。”

楊晚兒繼續捧哏：“誰赢了？”

“光明赢了，付出了一個天使被封印的代價。被封印的天使，就是第二個來到小王子的城堡避雨的姑娘。不過隻過了一晚，天使身上的封印就解開了，所以上帝才找到了她。”

“為什麼封印一天就解開了？”楊晚兒對林慕南的故事出奇地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