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長範長明遠遠地迎到必經之路口接應。

林慕南在程甲陪同下，跟範長明聊着天，一路實地考察了璇東南宙和先生現身之處。

瀝央市，紅色精靈會館，時隔十六年，林靖乾又一次見到了陰法箴，覺得這個宗教領袖，相比之十六年前，澤光已暗。

陰法箴原是顧延琢稱之為“大友”的忘年之交。據說在陰法箴的傳教活動中，顧延琢被其思辨精神吸引，主動與之結交，後追随他入了教，成為不住道觀的世俗教徒。

要說十六年前林靖乾與陰法箴的那次相見，是在林慕南出生後，顧延琢帶着陰法箴前來祝吉，并且招呼他吃過林靖乾贈發的喜蛋。

林靖乾對陰法箴本是有着幾分尊重的，後來不歡而散，令人唏噓。

如今陰法箴一進門，身影有些蕭條，林靖乾作為早已等候在邀約地點的東道主，見面後先行開口打了招呼：“出塵大師，久違了，别來無恙啊。”

“靖乾先生别來無恙。”

林靖乾以逸待勞，一派閑适，打招呼後示意陰法箴落座：“先教主去世讓人痛惋，我在送上訃告的時候，就想着，是時候約大師聊聊了。”

陰法箴歎了口氣，語帶疲憊：“幾派鬧得不可開交。”

“交接過度的時候，就是這樣。但是沒關系，舊的平衡被打破，新的平衡就總會建立起來。隻是需要出塵大師和同仁們拿出更多智慧和勇氣。”

兩回合的寒暄，話到了這裡，扣門聲響起。

陰法箴說：“靖乾先生，來時碰上了侍應生，随口就點了一份蛋，你不要介意。”

林靖乾朝鄧黎示意門口：“阿黎，你給開一下門，端進來吧。”

陰法箴反客為主地布餐，舊事重提：“靖乾先生，小公子是在上一任教主去世的時候出生的，大祭司又算出轉世教主出生于東方大富大貴之家，欲派教内長老登門探望，我這才有幸，在十六年前，得以品嘗到靖乾先生贈以的喜蛋。”

林靖乾說：“十六年前，我妻弟帶大師上門，可給我們夫妻倆帶來了不小的麻煩。假如不是先妻咬定了我兒子不是轉世靈童，并且保證絕不會讓他涉足宗教紛争，那麼，我得多花多少心力，才能讓我兒子安穩長大到如今成年。先妻的聲明是我們夫妻倆共同的态度，過了十六年，仍是如此。”

“靖乾先生，又來打擾是我食言了，怪隻怪，此時此勢，隻要小公子入住婀芃宮，就能平息紛争。我保證，新的平衡建立起來之後，我會另擇人選，接過小公子的擔子，将令郎完好歸于府上。”

“那不可能。這個立場，十六年前我和曉聞女士就一道告予過大師。”林靖乾站起身來，“先生，你扪心自問，除了你，其餘各派也鮮有人希望我兒子入局，對嗎？”

當然，懷有異心的派系不想迎回林慕南，極端分子甚至可能不無除掉這号人物的念頭，隻是在林門敬而遠之和保持威懾的策略下，才呈現出現今如此微妙的平衡态勢。

否認沒有意義，對于林靖乾直截了當的诘問，陰法箴埋頭算作默認。

“先生成人之美吧。”一站一坐，林靖乾居高臨下，言辭間沒留暧昧，“這是請求，也是威脅。否則，臨國滅教戰争我不會再從中斡旋。”

林靖乾扔出的這一句是十足十的威脅，也确保陰法箴不會再輕舉妄動。

稍事沉默，不待陰法箴做出回應，林靖乾從鄧黎手裡接過陰法箴進門時點的水波蛋，逐座分于桌上：“阿黎，坐下吃吧。”

鄧黎隻是機械地執行指令，坐也坐了，吃也吃了，如坐針氈，食不甘味。

林靖乾和陰法箴兩人飲食之餘偶爾說幾句閑話，不過都是日月寒暑，風花雪月，也仿佛興盡而散。

璇陽市，東南郊野，與範長明偵探隊會合後，林慕南一邊聽取着報告，一邊追随着偵探隊的路線，兜兜轉轉了三個小時，進行實地走訪。

時間快到晌午，範長明開口問林慕南：“小公子，在這裡跟探員們一起吃盒飯，可以嗎？”

“實在慚愧，探員們奔波辛苦，我原該設宴慰勞大家，煩請範探長幫我記着，下次再見我一定補上。”

“小公子這是哪兒的話，探員們工作确實盡心，這是基本的職業道德，是該做的事。”

“我這次過來，了解璇陽線索的追查結果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想來看看大家，給你們都準備了份見面禮，希望選品沒有大的失誤。”林慕南說着，從衣兜裡掏出一個約摸十厘米見方的内膽包，取出一沓金黃的卡片，走到靠邊站着的一個探員跟前，從卡片裡進行一番挑選，朝眼前的探員遞上其中一張，“金鑲玉紀念币的工藝傳承多代了，金世求，你擅長遊泳，這是特意為你定制的一片海洋。”逐次地，林慕南将随身所攜帶的金鑲玉紀念币分發給探員們，“阮雲索，你在腦力錦标賽上奪冠那天整天地下雪，你說為等待你回家而安靜亮着的那盞燈比獎杯更有溫度，為你定制的紀念币叫風雪夜歸人，希望你每一次凱旋，都有人等待。還有姜氏兄弟原上和籬下，名字很有韻味，‘離離原上草’與‘采菊東籬下’是嗎？據說你們的家庭，古夏國文學氛圍濃厚，我聽說龍鳳是最被廣泛認可的夏民族圖騰，所以給你們各定制了一枚龍鳳呈祥。”

随着林慕南逐個地遞上禮物，探員們逐個地接過，紛紛道了謝，感動溢于言表。

範長明則在短短幾分鐘裡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因為林慕南跟這些人幾乎沒有私交，卻把了解表現在了微處，一句交情未攀，字字都是懂你，這不僅僅是一個孩子的悟性，更多的是一個世家自然而然的傳承。

“就此跟你們說句再見。快去吃飯吧，我走了。”林慕南對探員們這麼說，又對範長明說，“範探長，不如你送我幾步？”

“自當相送。”

“小公子，車在這邊。”程甲說。

林慕南轉身離開的動作毫不拖泥帶水，在隻剩下他和程甲的時候，悄聲地，眼波粼粼：“阿甲，走吧，陪我去見一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