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萱最喜歡哪句?”
“那句‘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林慕南有點意外,微倚琴闆,遠遠遞過目光來:“美在哪裡?我以為‘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或者‘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之類的會更多人喜歡。”
夏青璇一笑:“我先問問你啊,你知不知道大雁群飛時總會排特定的隊型?”
林慕南點頭:“我知道。隊型像諸夏聯邦的‘人’字,或者‘人’字的一筆。這樣的隊型下,後一隻大雁能夠利用前一隻大雁制造的空氣動力,飛得更省力。這也是大雁一旦掉隊就很難再歸隊的原因。”
“所以‘雁字’就是‘人’啊,心上人。等待心上人的時候,遙想他回來那天,月光一定鋪滿西樓,就好像他和天地間的盛景,總是環環相扣。我就想,一顆時刻牽挂一個人的心,必然是很充實的,孟子說‘充實之謂美’,由此推測,一顆心時刻牽挂一個人的心情,是不是真的可以很美好……”
是的。生命在遇到某些人之後,美好的事就會變得特别多。比如,一段浸溺時光,一杯花式蜜茶,一個見了就會歡喜的朋友。
而雷修畢竟曆經過歲月,深知在牽念一個人的美好餘韻裡,有着那麼深、那麼深的寂寞。
夏青璇釋詩極有韻味,林慕南品摩片刻,終至會心一笑,手指撫上琴鍵,試了一組音階,坐下身去,回頭提醒說:“青璇,你準備着,我要開始了哦。”
唱完了歌,雷修問夏青璇:“夏同學,你的音樂是從哪學的?”
“青璇爸爸是個遊唱詩人。”林慕南代夏青璇回答,說着自琴凳上站起身,往會客區這邊走回來,坐到了雷修旁邊。
“那青璇爸爸肯定是個很有才華的藝術家,”雷修說,“有幸能見上一面就好了。”
夏青璇說:“等我再見到他,一定托他拜會先生。”
“那麼,一言為定了。”
與雷修的嚴肅不同,林慕南轉而朝向夏青璇,調侃道:“青璇,你這口吻,怎麼像你們父女兩個不常見面的樣子?”
“對呀,我父親去追尋他的夢想了,我有生的十六年間,共計和他相處不超過一百天。”
林慕南本意調侃,碰上這麼尴尬的情境,表情微僵,看着夏青璇,不知該說些什麼。
夏青璇回以一笑:“我跟你說過吧,我媽媽是爻區一個公務員?這個職業失業率比較低,我媽媽說她最看重這一點。”
“為撫養你嗎?”
“她應該是想要給我一個穩定生活的。”夏青璇臉上笑容更燦爛幾分,“不過,我看過我媽寫給我爸的情書,她說,等你什麼都沒有了,就回我身邊來,家裡總是有米下鍋。”
林慕南如釋重負:“我聽到過幾句你跟你母親通話,提到度蜜月,剛剛想到這,差點以為你母親前不久才新婚。”
“是我阿爸回了趟家,那時候我家裡的喜慶氣氛濃過任何節日。”夏青璇說,“我并沒有生長在一個哀怨的家庭。生活中普通情侶,不會像靖乾先生和曉聞女士的際會那樣被人稱道,但也有平常人的小确幸。”
隐射到父母的恩愛情義,林慕南有意換了話題:“談到爻區,青璇,那裡都有什麼好玩的地方?你給我們講講吧。對了,師叔對什麼樣的風景更感興趣,自然的還是人文的?”
雷修說:“我……好像對什麼風景都不曾感興趣過。我半生孤僻,對這個世界不夠熱情,這會兒想來,非常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