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昆自是天才級的人物,做什麼都得心應手,從來不必有什麼逆天賦而動的努力,而他結尾一番話,沒有傲物自得,冷清聲音裡暗藏一絲隐晦溫柔,張晴藍終生都記得。
講座結束後,一前一後沉默着走出教學樓,張明昆回過頭來,看了看張晴藍,笑了:“哭什麼?别哭了。笨姑娘,慢慢來吧,我們來日方長。”
林慕南在校門口等張明昆兄妹出來,一見面便道:“好了,誕生了個新詞,叫計算機奇迹。”
“林哥,你都聽到了?”
“在教工室看了直播。”林慕南轉向張明昆,說,“張老師,聽君一席話,受益匪淺。”
“别拿我開玩笑了,趕緊走吧。”
張晴藍奇道:“咱們去哪兒?”
“去雷修大師家。”
到了雷修家裡,先是一番寒暄,林慕南把張晴藍參加練習生遭遇騙局的事概略說了。
雷修聽完事件經過,罕見對林慕南發了脾氣:“我多少次讓她砸實基本功,你總煽動她走捷徑的思想,說什麼演唱略有瑕疵,加上伴奏都能掩蓋!出了今天這種事,你滿意嗎?”
“是,我有責任,我一直在反省,可我隻是主張在藝術無涯和人生有涯之間取一個交集。”林慕南說,“雷師叔你是天生的音樂大師,我把晴藍托付給你,因為不想她有太低的天花闆。可就算你給她的天花闆在外太空,有限的一生也是達不到的。因為晴藍是個笨小孩。”
雷修動一動嘴唇,表情有些不自然,終歸還是轉向張晴藍道歉說:“晴藍,我也有錯,我在教學時,經常是口不擇言的。有些責罵,過後想想,确實對你造成了傷害,這次你出事,跟我的言辭有直接關系,我很愧疚,我給你道歉。”
張晴藍吃了一驚,反應過來雷修說了什麼之後,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老師你别道歉,我實在承擔不起,學藝哪有不挨罵的,而且你罵的話我都虛心接受。”
雷修歎了一口氣:“晴藍啊,你林哥說得對,我不能要求你沒有一點瑕疵。可是我的初衷……因為我當你不是玩票的,而是要終生從業的,要把這件事從十幾歲做到八十幾歲,我才希望你專業一點。”
“老師,你的用意,我都知道。”
雷修還是繼續解釋:“就拿吐字歸音來說吧,我讓你一遍一遍地重複,你可能不以為然,心裡覺得明明有人字都咬不清照樣把歌唱火了,可你見用這種方式火一個,再火一個,你見火了十個,火了一批嗎?專業是久聽不厭,不能嘩衆取寵。”
“老師的教誨我記住了,我永遠記得老師的好。”
雷修仿佛吞回了什麼話,歎息一聲,說:“你回來上課吧,時間慣例還是周一晚上和周六全天。”
張晴藍打從一見雷修就唯唯諾諾,對于他的這個提議卻不假思索地拒絕了:“能得老師幾個月教育,我已經受益匪淺,不想再繼續浪費老師的精力,也不想再利用我林哥的情面。”
逐字逐句地把話說完,張晴藍站起來,沖着雷修深深地鞠了一躬。
雷修一愣:“你這是記仇了嗎?”
“不,是我太笨,我知道,像你這樣的大師選弟子最起碼要兩個标準,除了學習意願要強,天賦也一定要高,以我的天賦,本來就不夠格做你的學生。老師有大事要做,不能總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做你一年學生,我已經知足了。”
張明昆這時出聲喚了林慕南:“南南……”
林慕南會意,報上了雷修的通訊号碼。
張明昆低頭轉了一筆錢過去。
雷修的指端立刻傳來到賬提示。
雷修蓦地擡起頭:“你們這是?”
“雷師叔,你别怪我啊,這兄妹倆實在固執,我從來拗不過他們。”
張明昆随即接過了話來:“雷修大師,諸夏聯邦時期有先師曾說‘自行束脩(xiū)以上,吾未嘗無誨’,行束脩不是交學費,是拜師禮,是儀式感。這個時代提幹肉上門,操作起來也不方便,我偷懶直接用通訊号碼轉錢了,請大師包涵。剛才晴藍把我要說的話差不多全說了,你教導晴藍的情分我們都記着,以後還是少不了向你求教。今天我們兄妹就不多打擾了。”張明昆說着,也朝雷修鞠了一躬,停頓半晌才直起腰,潇然轉身,走向入戶門。
雷修看了一眼轉賬信息,張家是堅持按照世界頂級大師的價格結算學費的。
雷修臉色漸漸變得十分地難看,失口道:“等等!晴藍你等等。”
待兄妹倆轉過身來,隔着幾米選,雷修抖了抖唇,“晴藍,我放你一個月假,一個月之後,你繼續來上課。”
“老師,我不……”
“要不就三個月吧。”
林慕南在雷修臉上看到了一種十分受傷的模樣,在這裡插了話幹預:“雷師叔,校正音準這方面,暫時就讓我陪晴藍練練,等她音樂聽力合格了,再談下一步培養,你覺得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