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南想,他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觸動,那是對人間悲苦深徹的感知和悲憫:“所以你做出決定了,是嗎?”
“我以後還是會久居雲閣。”
“雲閣我一直都很喜歡,人在高處,自然就有望盡天涯路的眼光。”
左菁華反過來問:“那我要想搬來這個院子呢?”
“這裡接地氣,可以侍弄花園,我也覺得好。誰說俯瞰進泥土,凝視的就不是同一場輪回呢。”林慕南說,“我想起了古夏國一首詩: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六根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1)”
“好了,知道了。”左菁華嘴角眉梢都自然揚起着,幾輪對談,雖然沒有點透,但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先這樣吧,以後必要時候,我也許也會退一步。”
茄瓜冰沙喝完了,林慕南站起了身,走向玻璃牆幕,看向被燈光勾描出棱角的假山:“康門的建築設計總是能給人驚喜。”
“住下吧,咱們倆今晚,明早就從這裡去學校了。”
“好啊。”林慕南不假思索地應下,這裡有套客房是給他預備的,各種擺設甚至連放置的書籍都是他的風格,切切實實算得上賓至如歸,“洗漱完來我房間,咱們結隊打遊戲。”
“好。”
進入七月,各學科都已經結課了,瀝央大學進入了每周數場考試的節奏,學生哀鴻一片,平時偷的那些懶都要在短時間内找補回來。
因為基礎教育階段的同學也進入了緊張複習的模式,林慕南征求張晴藍意見後暫停了她的藝課,為她留出更多複習備考時間的同時,自己也移開了平時投入同心圓集團和骨貝聲系考古隊的精力,轉而投注到近在眼前的幾場考試中,甚至周末都留住在了學生公寓,沒有離校。
時間一晃,整個大一學年就要過完了,将近一年間,多數時候是同時有數項事務纏身的,直到即将搬離公寓才蓦然發現,這個生活和學習了一年的地方,竟還有太多的部分至今未曾涉足過。
考試間隙,複習功課之餘,林慕南有時候招呼上左菁華,有時候幹脆獨自一人徒步在校内遊弋,那些建校早期修築而未曾翻建的幾座老建築,比如博物館、禮堂、影院等等都挂了滿牆的爬山虎,豐盛的葉片随風嘩啦啦作響,相應和地,綠茵深處傳來陣陣蟬鳴。
那晚天空、雲朵和彩霞都特别好看,站在池塘一角,林慕南遠遠看見夏青璇和董玫色從瀝大影院走出來。
登上影院主頁查詢,剛剛放映完的是部動畫電影,改編自夏國著名古典神話,名字叫做《精衛填海》。
林慕南沒有去打擾兩個姑娘并肩和諧的畫面,一回頭則看到了另外的熟人——葛眷——他穿着麻灰色成套正裝,含胸低頭,沿着林蔭小路徐徐走着,似乎心事重重。
“葛教授——”林慕南将輕喚出來的閑情逸緻抛到腦後,追到葛眷跟前去,低低地打招呼。
葛眷尋聲擡頭看,似乎反應了一下:“是林同學啊!近來學業還順利嗎?考完試了吧?”
“下周還有兩科。”林慕南說,“葛教授,好久不見你了,别來無恙吧?”
“别來無恙。”葛眷抖抖嘴唇,“你玩吧,我走了。”
“葛教授,”林慕南随其話音落下又緊趕着追問,“你是回來恢複工作的嗎?”
“我回來續假。”
“哦,那你多休息,休息好了再回來上課。葛教授,我大學還有三年,肯定有機會聽到你講課程的吧?”
葛眷勉強笑笑:“但願,希望我下次回來,不是辦理離職的。”
林慕南大腦某根神經突地一緊:“葛教授,你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了?”
“困難談不上,我要離開瀝央一陣子,個中緣由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半年不見,這個葛眷說話竟然是愈發刁鑽了,林慕南頓了頓,說:“葛教授,你收藏的那套骨貝聲系,能不能轉手給我?價格可以比從前拍賣價更高。你的心理預期盡管說出來,都是可以談的。”
葛眷搖了搖頭,說:“這樣吧,你可以找人來仿制,但那套骨貝聲系裝置不能離開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