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剛,别鬧。”林慕南出聲勸止金剛,朝歸晚遞上西柚汁,“應該膜過濾減了些糖,不怎麼甜,所以另外幫你拿了份糖,按你自己的口味加吧。”
“謝謝南哥哥。”
“不客氣。來吧,金剛,該喂你了。”
林慕南一招手,金剛立時就跟了上來。
林慕南于是從冷鮮櫃裡拿出一小包肉幹,撕開包裝投喂給金剛,見歸晚細細盯着自己瞧,笑問她道:“要試着投喂一下嗎?”
歸晚點頭,欣然來赴。
喂狗的活計交由歸晚接手後,林慕南就退至飄窗榻上遠遠看着,而後又将目光移向了别處。
太陽已經落下了地平線。
昨夜片刻未眠,後半晌休息,生物鐘自動作出補償,從午未之交起,睡醒已見皎日堕西,金光四射。
強健如太陽,也升也落,何況人生際遇,總有“英俊沉下僚”(2)、或者“生死各西東”(3)。
猝不及防又好像自然而然地,想念起顧曉聞,想念起顧延琢,想念起漸行漸遠的兒時玩伴歸若水,還有幼時旅途中偶遇的小姑娘“胖囡”,還有分明在眼前的歸晚,還有未曾見過面的簡雲舒……
林慕南不愛白日久睡。特别是下午。
說來也玄,自幼時起,若下午睡覺久一些,在黃昏前後醒來,林慕南常會生出一些感觸,帶着孤苦、悲怆的優美和浪漫,說給左菁華聽,對方玩笑說那大概是幾世輪回的記憶。
順着這番閑話,天馬行空地,林慕南像模像樣地慨歎:“一出神就是可憐可惜可歎的,看來我前世過得不太好。”
“不會的。”左菁華一口否定,“不管哪一世,你過得都不會差的。”
“這是怎麼得出的結論?”
“釋迦牟尼對人間悲苦那麼敏感,恰恰是因為他過得很好。諸夏聯邦哲人之所以提出‘君子遠庖廚’(4),是因為他們也認為,靠近痛苦和殺戮會讓人變得麻木,對于保養仁愛之心沒有益處。南南,”左菁華說,“我曾經聽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别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一個人如果過得不好,或為這八苦,或為八苦以外其他的苦,而陷于痛苦,卻多半不會為了落日、落花之流。”
一番話,引經據典,論證嚴密,結論清晰。
對于林慕南随口的假設,左菁華如此認真做了批駁,必是本能地就不喜歡他的說法,觀點之争裡不乏對朋友的傾誠相待,也足以見得他的意識裡早就深種着慧根。
“菁華,我看你是有修行之緣的。”
“你才不缺那份敏感。”
兩人相視一笑。
三年半前的冬末春初,樹搖曳着給風回應,在無花無葉的秃幹裡悄悄準備着給青春的贈禮。
林慕南十四歲,左菁華十五歲。
幾番四季輪回,金秋翩然又至。
當黃昏時久睡醒來,林慕南靠着床頭懶于起身,從指端進入天南星學會環球科考專題網頁,報了名,又蓦然出神之際,忽有聲響很輕微,如晨鐘暮鼓,把精神從黃粱一夢裡扯入現實時空。
幾步路,歸晚走得輕手輕腳。
林慕南心生憐惜。
然後一起測距,一起畫圖,接力投喂金剛,再靠着飄窗榻的軟包背闆瞧了兒童與狗,側偏頭看向窗外時,可于藏藍色天空上看見亮星幾顆。
無邊靜寂中,指端輕輕地一震。
左菁華的消息:“南南,你有沒有睡覺?現在醒了嗎?”
“睡了半天。”林慕南回道,“醒來報名了天南星學會的環球科考。你和昆子可都記得把名報上。”
“知道了。咱們一同大擺夜膳的夥伴今天都改晝伏夜出了。谂知他們也才有動靜。你呢?吃過晚飯了嗎?”
“還沒有。”
“來‘山海不遠’閣吃飯吧,昨天谂知事才講一半,還有明天雲兮出院。”
“好。正好我帶着小晚去看看霏兒。”
“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