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上高中的時候陳賢沒有怎麼注意過這個人,或者說,他那時候什麼都不太在乎。
但那個總遲到的男生過于顯眼,他不遵守紀律,上課睡覺、玩手機,喜歡和同學聊天,調戲女生,頻頻被罰站、被廣播點名批評……
高明開學沒多久就變成了整個年級聞名的問題學生。陳賢總能聽到同學嘴裡提起那個名字,帶着各種各樣的語氣和态度。那時候,他隻覺得那個高調的壞學生很煩。
和高明完全相反,陳賢在學校一切都做到不出頭不參與不犯錯,好像一團木讷的空氣。
他保持着和所有人的距離,用最少的話回應同學老師,永遠都沉默地杵在教室角落,任何熱鬧都和他無關。
或許是自小父親走後,母親對他的控制影響,他厭惡吵鬧。
一切的交往都隻有兩個走向,要麼歸于平淡,要麼殘酷收場。
不如不要。
所以他刻意拒絕别人的邀請,直到漸漸沒有人來主動和他聊天,除了那個沒心沒肺的問題少年。
即使拒絕、不回應,那家夥還是沒完沒了地來騷擾他。他會叫他去打球,有時候一下課就直接拉着他胳膊往外沖,連累得自己都要挨班主任的罵。
他們身高差不多,上操的時候站得很近。高明會把腳下的碎石子踢到他腳邊隔空騷擾,老是偷偷叫他,讓他看前面領操的人滑稽的樣子。
他會下課反着坐在陳賢前桌的椅子上,單方面跟他扯些有的沒的。還會在食堂突然出現,和他擠在一張桌上,不拿自己當外人地把他盤子裡的苦瓜吃掉,然後硬要把盤子裡的雞腿給他做補償。
怎麼會有這麼煩人的人?陳賢覺得他有病,每次都端起餐盤躲遠,或者直接把他撥過來的雞腿扔在桌上。
陳賢記得那天,高明甚至在班門口堵他一起回家。
“你到底想要什麼?”他被惹得不耐煩了,終于忍無可忍問。
“我想要個朋友。”
“找别人去。”他說着就大步流星往樓下走。
那家夥快步追上來:“我想要你這個朋友,鹹哥。”
“有病吧你。”
陳賢被纏得想發火,開了自行車鎖,推起車就往高明旁邊繞走。沒想到那家夥一屁股坐在了後座上,拉住他的車。
“反正也順路,鹹哥你載我一段呗。”
“下去!”
“隻有這種方法你才能理理我,别生氣嘛鹹哥。我以前看過你放學騎車往那邊走,和我家真是一個方向,一起走吧。”
“我走這邊。”他故意指了指相反的方向。
“那我家也住那邊。”高明從後座上下來,搶過車把:“要不我載你吧,帶你感受一下速度與激情。”
陳賢記得自己聽到他的屁話,翻了個白眼。
“犯法,還我。”
“那我幫你推!你放心,和你平時那個老爺爺蹬車速度不相上下!”高明說着推起他的車就往他剛剛指的方向走。
那時候為什麼會松開車把讓他推走呢?陳賢到現在也沒想通。
他隻記得那少年的頭發微微卷着,又輕又蓬松,随着他的步伐微微律動。他露出的手臂修長緊實,舉手投足之間又帶着和他平時的吊兒郎當作風不一樣的氣質。
那是第一次仔細地看他,高挺筆直的鼻梁,恰到好處的雙眼皮,像女孩子才有的長睫毛……
校服外套裡露出幹淨的白色衣領。夕陽落在他身上,發梢都散落着金色的光。
他不停地說着些什麼,有棱角的喉結上下動着,嘴唇也看起來溫軟。
他應該是帥的吧,又能說會道騷話很多,怪不得那麼招女生喜歡。
他根本沒聽進去高明都說了些什麼廢話,隻記得一句:“我也是單親家庭長大的,鹹哥,沒必要老苦大仇深的。”
那時候對高明是什麼态度呢?
讨厭他的自以為是和厚臉皮,又有點嫉妒他能成長得這麼開朗。總之絕沒有愛。
那天不知道走了多遠,一直走到了陳賢從沒到過的路口。
“明天早上作業借我抄吧,我等你。”那家夥龇牙咧嘴地沖他笑,把車把還給他。
那天陳賢回家晚了很多,媽媽又歇斯底裡起來,對他又打又罵。陳賢沒有解釋,進廚房開始做飯,把母親鎖在門外。
聽着客廳裡又有杯盤摔碎的聲音,陳賢第一次覺得自己沒什麼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