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又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裡了,呆了好幾分鐘才回應:“啊,對。”
“又犯什麼愣呢?我剛剛問,音樂家不是紮堆在奧地利嗎?”
高明有點不好意思地朝他樂了一下:“這不是在說德國嘛……”
“你是不是又犯困了?”陳賢笑他:“回吧?”
高明點頭贊成。心想可能也是時差關系腦子不太清醒吧,要不怎麼不停地想起小時候的事?
心裡總有一種不安定感在暗流湧動,總在恍惚間覺得有些恐懼,那些記憶好像總在蹦出來提醒他,樂極生悲、泰極丕來。
不如早點回去睡覺,不要再去想了。
他們走了另一條路返回火車站取車。一路無話,隻是在經過一個路口的時候,高明突然想起他要求來城中心逛逛的原因。
就是為了安心啊。
之所以突然又想起,是因為他擡眼看到,那個綠燈上不是普通的圓形或者行人标志,而是有兩個手拉手的小人圖形,還有一顆愛心飄在兩人之間。
一同在等紅綠燈的行人開始移動了,高明伸手拽了一下剛邁出步的陳賢。
“怎麼了?”陳賢忙回過頭看他,以為他有什麼事。
“牽着我,好嗎?”
“你怎麼連馬路都不敢自己過了?”陳賢嘴上說着,右手牢牢拉住高明戴着手套的左手,走在他旁邊,保持跟他輪椅相同的速度。
他轉回頭去看路,才注意到那個特别的信号燈。
那瞬間陳賢下意識地想松手。不知道怎的,僅僅是看到個暗示的意象,他都有一種畏懼。
他知道高明愛上了他,想要的不是朋友或兄弟關系。
可怎麼能呢?
僅僅隻是想到,他也覺得不自在。周圍的路人好像突然變得清晰,他們的目光好像針芒一樣密密地刺過來,紮得他遍體鱗傷。他們的目光都如母親般犀利猙獰,都在诘問他們、非難他們……
斑馬線很快走到了頭,陳賢假裝不經意地甩開了自己那愈顯不自然的手。
高明的手順勢停留在半空,他看着那裡愣了愣,想到十幾年前陳賢甩開他的手,拒絕當他兄弟。
昔日重演嗎?
你用了十年來接受成為兄弟,還要另外十年接受成為愛人嗎?
我可能熬不了十年了。
高明差點沒攔住這句話沖出來。
看出氣氛有點尴尬,陳賢怕他多心,随便指着前面不遠處的店說要去那邊找點吃的。
他邊走邊随口說:“我要走不動了,真羨慕你,我也想弄個輪椅了。”
“羨慕我?”高明身形搖晃了下,怔怔地看着那人的背影。
陳賢,你說話經不經過大腦?
高明把輪椅在一棵光秃秃的樹旁邊停下,雙肘撐在兩側扶手上,身子前傾,低着頭,剛好看着自己的癱腿。它們藏在毛毯下,又被厚厚的褲子包裹着,乍一看還真看不出什麼問題。
别人看不出來,可你陳賢還不懂嗎?
它們除了疼痛不适,沒有其它任何感覺。它們除了能畸形地痙攣,其它時候就像死了一樣,完全就是裝飾品,不,是累贅。就好像湊個全屍一樣,沒什麼實際用處。
你說羨慕我?
被困在這個能移動的監獄裡,你居然羨慕?
這樣的夢魇,我連你在夢中經曆它三分鐘都不舍得,你居然羨慕?
“要不我起來,讓給你坐坐?”
高明的陰陽怪氣讓陳賢從懵然不覺中反應過來,慌忙道歉道:“抱歉,哎,真抱歉,高明,我……我說的什麼東西……你别往心裡去。”
“回去休息吧,都累了。”高明眼神暗了暗,沒再說更多。
那種恐懼的感覺又來了,這次他也是真的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