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表演早就結束了,周圍的遊客都散場離開。陳賢叫他兩聲,他都沒反應,于是伸手去他眼前晃了兩下。
高明跟着他的動作看向他,又愣了很久才回答:“嗯。”
見過年少的他的人,一個一個都離去了。隻剩陳賢。
他愛過的人,一個一個都消失了,隻剩陳賢。
都是會變的。人都是會變的。
我得多珍惜你,你才不會也離開我?
母子不行,父子不行,兄妹不行,兄弟就可以嗎?
不行。不行。得是非常非常獨一無二的。
得是超越一切協議,超越一切契約,超越一切誓言的。
高明看着陳賢。
果然還是做不到,果然還是不放心。
陳賢,我要你愛我。
“想什麼呢?”陳賢看他神情恍惚,又問。
“沒想什麼,犯困呢。”高明眼睛彎彎朝他笑了笑。
“行了,我們回去吧。”
“别,哥……”高明拉住他,又改口叫了一聲:“陳賢,我們去城裡逛逛好嗎?”
他實在不想滿腦子都是些悲慘記憶。他想找機會,他想聽到那句讓他能安心的話。很想抓住一些什麼,能成為永恒的什麼。
“都犯困了還逛?你消停點吧,等開完會我帶你來逛。”
“開完會不就要回去了嗎?沒時間了……我能出一趟國不容易……”
陳賢猶豫了。他也想帶高明多散散心,看他戀戀不舍,想順着他,隻是擔心他身體受不了。不過這半天下來,看他狀态似乎還好。
于是他又給高明的圍巾整理了一圈,叮囑道:“那說好了,最多逛到三點。不舒服立刻告訴我。”
“嗯!”高明溫暖地笑着,使勁點了點頭。
火車總站算得上是個氣派建築,前面的小廣場上有恩斯特·奧古斯特的騎馬雕像,是當地很有辨識度的地标,有不少人在雕像周圍等人彙合。
火車站前大街寬闊整齊,兩側都是些商店。他們沒有什麼明确的目的,就沿着一個方向漫步,過了兩個路口進到老城區,周圍的建築變成了古老的半木質結構。紅磚結構的哥特式教堂敲響了正午的鐘聲,同樣獨具風格的老市政廳前有親友在和新婚的夫婦合照。
市中心步行街就這麼大,走走停停也不到半小時就橫跨了老城。
路遇一座象牙白色調的文藝複興風格建築,據說是萊布尼茲的故居。
“萊布尼茲,是那個搞微積分的嗎?”陳賢一邊換着角度觀察門口的雕塑,一邊問。
“萊布尼茲可是個了不得的人,我們聽的多是講他是位數學家,可人家還是律師、哲學家……他是個唯心主義的理性主義者,他認為世界是确定而必然的,由客觀、獨立、又無限的實體構成。而這些實體,從某種角度來看,又各自包含了全世界。”
“啊,哲學……”陳賢感歎了一句,眨着眼睛去看天,好像聽到了什麼讓他無奈的話。他轉着手腕,像是想把自己的茫然傳遞給高明:“高老師,唉,啧,您能,把它轉化成一種,咱能聽得懂的話嗎?”
高明笑了他一下,道:“行,你不用去管那些彎彎繞繞了,總之,最有名的是,他認為我們的宇宙,在某種意義上是衆多可能的世界中最好的一個。”
“最好的一個……”陳賢帶着疑惑重複了一遍。
“隻是你要站在一個全知全能又至善的神的角度去看。”高明擡頭眯着眼望了望這棟樓的尖頂,好像有個握着什麼兵器的雕塑伫立在那。他又說:“人的思想都是有局限的,宗教信仰有時又會放大局限性。萊布尼茲的哲學理論……怎麼說呢?它可能不正确,但我欣賞這種樂觀和忠于理性的出發點。”
注定是最好的……嗎?
陳賢看着輪椅裡面帶笑意的高明,心想是不是自己也得去看點哲學了。這些聽不太懂的天書,不知道能不能也拯救拯救自己的困惑和糾結。
“不過萊布尼茲不是萊比錫的嗎?怎麼在漢諾威?”高明嘟囔着轉到一邊看雕塑去了。
“萊比錫?”陳賢跟上他。
“啊……我還真有點想去萊比錫呢。”
陳賢眨眨眼睛,問:“哪啊?那有什麼?”
“有巴赫啊!還有舒曼、門德爾松……”高明興沖沖地說到一半,突然止住了。
都是小時候媽媽逼他學琴時候刻下的記憶。給兒時的自己帶來那麼多煩惱的讨厭名字,怎麼現在反倒成了一種情懷?當年隻是因為怕被打手闆才哭着練的曲子,為什麼母親離開後,自己還守了那麼多年?
“……音樂家嗎?”陳賢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些人是誰,覺着自己真是跟不上高明的腦回路。